幾隻鬼動作利落,這其間甯安還能聽到蘇鑫那張臭嘴在罵罵咧咧,沒多時,就剩一塊塊的肉,一根一根的骨頭被碼在地上了。
男子在山下就覺着不對勁,點地而起,徑直飛上山去。
山上一塊平地,越靠近血腥味越重,竟無一處幹淨可落腳之處,男子蹙眉,緩步而來。
這場屠殺顯然波及了方圓幾裡之地,無論是看得見,或是看不見,都能找到各種碎屍碎塊,而通過他們的衣物也能判斷出門派,中景堂為首,潇湘閣為輔,浩浩蕩蕩地說要“除魔衛道”,竟都永遠長眠此地。
明星如棋,夜深露重。
他要找的人此刻正在搖着酒囊,然後拔了木塞,勾着眼睛朝裡看,繼而咕噜咕噜地一仰而盡,甩至一旁,地上躺着四五個。
“不是提醒你了,為何不跑?”男子緩緩蹲下身來,溫聲道。
他歪着頭擡起眼眸,如此空洞與木然,臉上的血迹都快幹涸了。
男子的右手還未觸及面頰,他卻省惕起來,一把箍住,啞聲來了句,“做什麼?”
男子反手将他的手翻過來,他欲抵抗,另一隻手又被壓在樹上,“放開我!你是什麼人?”
男子的表情很沉重,他竟探不到他的脈象。
他正欲掙紮,卻再次被男子摁住,兩手被壓至頭頂,男子騰出一隻手來,從胸口掏出一小瓶,撥開瓶口想給他倒進去,他卻緊閉雙唇,頭扭至一旁。
“死亡尚不畏懼,竟還怕我下毒。”
他就這麼看過來,眼睛裡竟緩緩有了光。
從他一落下山頭,甯安就看到了他,剛經曆一場大戰,他耗盡了體力,很餓也很渴,本來是站着找的,後來索性就趴着找,隻找到了四五個完好的酒囊袋子。
至少,還有酒。
若是此人要他性命,他也沒力氣再同他抗衡,他會用什麼辦法送他上路呢?
摸臉,把脈,還要喂藥?看來是要毒死他。
若是中毒身亡,隻盼痛楚能少些,莫要讓他掙紮過久。
“死亡尚不畏懼,竟還怕我下毒。”
他的聲音再次響起,溫柔如春風細雨般,甯安懵懵征征之際,緩緩扭過頭來。
他卻自己服下,而後箍住甯安的下颚,徑直貼了上來。
柔和的較薄的呼吸和冰涼的嘴唇,緊緊地貼着甯安,甯安的大腦一片空白,那藥通過舌尖抵了進來。
他松開甯安,甯安卻捂住頸間猛咳,問他給他吃了什麼。
會不會很疼?
他嗤地笑了一聲,搖了搖頭,而後又貼上來了,這次的力道則更大,甯安陷入了一種混沌與迷蒙。
甯安太熟悉他了,曾被迫與他共眠幾夜,他身上有着世間少有的淡淡的幽香。
甯安曾在各大城中找尋此香多次,皆無果。
他來做什麼?
他又為何……
他不肯吃,那便喂他吃,這是霜華丹,可先護他一命。
強勢撬開他的唇時,酒香四溢,他竟有片刻的沉迷,他深知不該,卻在他問了句“會不會很疼”時愣了愣,他是在問中毒後的痛楚吧,他再也沒忍住,又貼了上去。
而他,竟……
倏地歪在他懷裡。
連忙探了探鼻息,好在,隻是睡了過去,霜華丹藥性過猛,一時半會估計醒不來了。
他就這麼直直地看着他,很安靜,他還活着,不是嗎?
他揚起眼,目光試圖穿透重重疊疊的樹林。
夜,竟格外之漫長。
……
……
……
翌日鳳賓樓。
柳培于依舊坐在那個角落,斟一口便朝下看一眼,待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才心定地坐回去。
鳳賓樓裡,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雲臨客套着進來,風姿灑落地說道,“先生說上了一批新茶,特來相招,先生的面子,本王怎會不給?”
一番客套後,柳培于再也按捺不住,起身拱拳道,“殿下,關于栖霞山一事……”
雲臨笑了笑,“這茶,依舊不好喝。”
“殿下!”
雲臨退避左右,眼角的餘光卻被樓下什麼的牽着了,似在說給旁人聽,又像說給柳培于聽,“不日宮裡舉辦百日宴,先生若是得空,不若來看看。”
“兵法有雲,窮寇莫迫,本王一向給機會。”
“居廟堂之高者,必得謹言慎行,莺莺燕燕,甚是麻煩,先生,對否?”
“即便不提這些風流史,先生,大哥渎職已闆上釘釘,本王現已代管朝政,先生能護幾時?”
“微臣懇請殿下高擡貴手。”
雲臨笑了笑,“無甚誠意。”
“四殿下那裡,可能有殿下想要的東西。”
“老四?”雲臨收起笑意,眼神一凜,“先生莫不是說笑?”
“殿下去查查,不就知道了。”
雲臨重又綻開笑容,端起杯子來,“先生,這事沒那麼容易過去。”
“那是自然。”柳培于惶誠惶恐,也端起面前的杯子。
雲臨走出雅間時,低聲吩咐了什麼,潤山微微颔首,汲汲離去。
柳培于獨自坐了許久,直到茶水飄上來一隻小蟲,才回過神來。
這一關,應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