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安,辛阙同方處機從姜家出來,已至夤夜,是該歇息了,甯安以要同方老叙舊為由,将辛阙趕了走。
辛阙雖十分不願,終是同意。
待背影徹底消失在盡頭,方處機倏地笑出聲來,湊上前來,将甯安逼至牆根,手指挑在甯安下颚,朝旁挪了挪,“啧啧啧……盧義這貨,下手可真夠狠的,小郎君這般俊雅不凡,添了幾道傷口,更是秀色可餐。”
甯安一把箍住他的手推開,冷聲道,“這麼會演,我以前竟沒看出來。”
“哦?我助公子一臂之力,習得‘召鬼術’,公子竟不開心嗎?”
“我早該想到是你!”
“欸~~現在知道也不晚,我若不幫你,你早就溺死在河裡,哪有機會同鬼魂共情,習得召喚百鬼之術?”
“你想做什麼?”
“還記得我說過嗎,二十四年過去了,誰都不記得我,隻有你二人,我無處可去,封紫宸也沒了,那我隻能跟着你,可萬一你又死了,那我又隻剩一人了。”
“……”
“诶~~~沈千塵的目的,無非就是讓你不是死于各家讨伐之中,便是遭鬼術反噬,爆體而亡,而我,需要你好生活着,隻要你恪守本心,怎會遭鬼術侵擾,說不定,假以時日,還能運用自如,不是一舉兩得?”
“呵,本心……”
齊香荷扯開一絲笑容,頂着方處機這張臉,着實别扭,“那個叫辛阙的,我雖不知他身份,但他對你言聽計從,不若就利用他,替封公子報仇,如何?”
“不願?呵,憑你現在的能力,能動的了沈千塵一根汗毛嗎?”
“啊!我忘了,你還背負着十幾個鬼魂的執念,你什麼都放不下,甯安,”齊香荷收起笑容,眼神忽地一凜,揚起下巴來,“世間萬物,得做取舍,你不能什麼都想要,你無法護住所有人!”
這話似曾相識。
“你若執意守諾,定會深陷危險之中,而到那時,我救不了,我便棄了你。”
甯安蹙眉,一時語塞。
“若實孑然,無所憑賴,但立于天地間,丘遂之願,吾必感念之,以其之眼,以其之心,閱遍這山川,百年之後落于地府,若有幸能見得其一面,必同他好生說道。”
留下這句話,齊香荷拂袖而去。
伊始,齊香荷便提醒過他,人,得惜命。
再回離止城,月亮已經升起來了。
這具屍骨的家靠近城西,籬笆糊成的圍欄及半人高的門,院中還種了什麼,拍了半天的門,也不見有人來開,不知道是在酣睡還是不在家。
隔壁的大爺聽到動靜,一邊扇着蒲扇,一邊晃了過來,“你找老許啊?”
“對,許鳳花。”
“鳳花?都消失幾年了,咋了,人找到了?”大爺眊了甯安一眼,面帶驚疑。
“不算是,說來話長。”
“老許每晚都在城中的船上幫工,要醜時一刻才能回來。要不然午後來,等不了就現在去,等他下工。”
甯安想了想,道了聲謝,提着屍骨朝城中走去。
大爺瞥了瞥他手中的布包,覺着怪異,思前想後,又想不出所以然來,隻得扇扇風,又回去了。
問了幾人,大概知道老許在中間的哪艘遊船上。
那月亮已從河底下斜挂一鈎,漸漸的照過橋來。
甯安上了一艘小船,讓船家在後面慢慢跟着,甯安本打算坐在岸上等,但今夜滿天星鬥,光華皎潔,倒是賞月的好時機。
甯安和船家攀談了起來,船家見甯安謙遜有禮,便遞過去一酒囊,“他們還要好一會兒,自家釀的,這囊裡的酒咱還一口沒喝,小郎君若不嫌棄,便嘗嘗。”
“那大哥你怎麼辦?”
“這不,還有呢!”船家晃晃身後的更大的一隻酒囊,笑着說道。
月上時分,前面幾艘船上點起幾十盞船燈,映着月色湖光,照耀如白晝,一派樂聲大作,絲竹之聲不絕于耳,輕歌曼舞萦繞,聲聞十餘裡,如身至阆苑蓬萊仙境。兩岸的人,指指點點,眉花眼笑,面露驚羨狀。
甯安立在船頭,隻見遊船船尾,一人晃晃蕩蕩地灌下一壺酒,然後扭身趴着要嘔,眼神與甯安對上時,竟懵懵怔怔的一愣,繼而猛地轉了過去。
辛阙……
甯安蹙眉沉思,他怎麼在這裡?
“大哥,今日為何如此熱鬧?”
船家擡頭來看,“嗐,小郎君外地來的,自然不知曉,此地乃宋太博老家,其女宋語嫣失蹤三年,前兩日竟回來了,毫發無損,但關于失蹤的幾年,她卻是絲毫記不得了。”
“宋語嫣回來了?”
“可不是,宋太博滿心歡喜,包下這幾艘遊船,勢必要慶祝個三天三夜。”
甯安暗忖之餘,竟聽到耳旁有驚呼聲,擡起眼眸,一人越過船舷,徑直飛了下來,待穩穩落在船艙,倒是把船家吓了一跳。
“這這這……”
“大哥,無礙,繼續劃啊!”辛阙晃了晃,而後向船家甩了甩衣袖,繼而轉過身來對着甯安傻笑。
“小安,小安啊……”辛阙一手搭在甯安手臂上,甯安本想甩開,但船身有些搖晃,辛阙幾近摔倒,好在甯安箍住了他另一隻手。
酒氣四溢。
“你喝了多少?”
“忘了,哈哈……”
“你!”
甯安本想将他扶坐下,省得他掉下去,結果辛阙似誤會了他的本意,冷不防地将甯安摟至懷中,兀自樂呵呵地笑,甯安欲掙紮,他卻輕輕拍着甯安的後背,“拍拍,拍拍就不難受了。”
“什麼拍拍?”
“你不是很難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