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魚尾金冠,着大紅八卦衣,身後背着一口寶劍,如踏雲般而來,待落定後,躬身作揖,喚了一聲“師兄,”又接了一句“别來無恙”。
“今日之事莫再幹涉,光憑我一人,沒法一直保着你。”
良久那人才擡起眼來,“師兄,既然昆侖不辨是非,那即日起,我便不再是昆侖中人,多謝師兄多年照顧與栽培,師弟倍受感激。”
“走至這一步,我也定會對你出手,你我師兄弟多年,為何執意如此?”
“師兄在救蒼生,師弟也要救自己眼裡的蒼生,哪怕隻那一人。”
“道不同不相為謀,師弟,好自為之。”
他再次拱拳,“師兄,師弟要事在身,先告辭了。”
“好。”
後面的一聲道别似随風散去了,道人迎吸了一口冷風,天氣如此炎熱,他竟打了個寒噤,明日他還要再去那個炎熱的地方,三年前,師弟将甯王殘魂封鎖在“鳳華珠”裡,帶至“暮海”,這事兒硬是被他瞞了下來,誰成想,因果循環,他不但得親手去了結此事,還葬送了多年的師兄弟之情,對錯是非,道人第一次有了些許茫然,師弟從小便同他們不一樣,特立獨行,别樹一幟,最終他們在一個問題上産生了分歧,一個老生常談的問題。
到底是救一人,還是舍棄那人去救天下蒼生?
所有師兄弟都選了後者,認為這是最優解法,唯有他,朗聲來了句,“天下要救,一人更要救!”
不自量力嗎?道人搖了搖頭,眼下也分不清了。
甯安剛爬上平逢山,一道天雷“轟”的一聲炸開,甯安駭然一跳,一瞬間的耳鳴,幾欲震碎了他的五髒六腑,甯安沒由來地幹嘔。
回帆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甯安,關切的聲音由遠及近傳來,“公子,要不然讓我來吧!”
嘔出一點苦水,甯安蹙眉擺手,随手揩去,緩緩直起身,輕聲道了句“不可,記住我說的話”。
回帆不接腔,甯安擡眸來看,第一次在他的臉上看到了煩悶與不安。
甯安費力将他朝後推了推,厲聲道,“不許再朝前一步!”
回帆有些委屈,甯安扭了一下頭,目光落在他的身後,“前輩,回帆便交給你們了!”
驕蟲紛紛點點頭,這次暮海的人已經攔不住回帆了,驕蟲隻得親自出手,将回帆定在了原地。
“公子!”
天雷劈下來的一瞬間,一道黑影倏地出現甯安的天靈蓋,誰都沒看到發生了什麼,黑影忽地碎了,甯安被震到一旁,眼看着那團影子碎成了無數片,忽然看到她呈透明狀的面容,一晃神,那些舊時光就像風一樣在她的淚水裡千回百轉,甯安抻手來接,還未落至手心,便化為一道青煙散去。
甯安記得她,性子柔弱,十分膽小,也不愛說話,每個人或多或少能講些什麼,但她什麼也不記得,甚至無名無姓,甯安隻得将她放置到最後。
本打算帶着她慢慢回憶,慢慢幫她找回家的路。
可現在,她就這麼為他抗下了這道天雷,落了個灰飛煙滅的下場,他的執念為何要讓他人來承受呢?心口就像被人狠狠攫住了一般,難受得無法呼吸。
那下子的耳鳴終是緩和過來了,甯安看到按捺不住的人群,伸出右掌,制止了他們湧上來的沖動。左手緩慢支起身子的瞬間,人已身在白色場景中,虛蛇前輩也未曾告知此為何地,但每一次進入,場景内都會多一些什麼,這次多了一棵樹。
一顆參天大樹。
樹蔭下覆,有纖藤細草。
草上的長凳上還放着虛蛇前輩的那架古琴,手指還未觸及琴弦,便聽到身後窸窸窣窣的聲響,甯安扭了點頭,看着她們一齊來了句,“公子……”
她們很悲傷,那眼神尤為的空蒙,甯安悠悠地笑了,轉過身來問她們,為何如此垂頭喪氣。
她們不應聲,甯安看到了後排的那女子,她的眼睛像是兩汪無限誘惑的深井,女孩們紛紛讓出了一條道,甯安看着她款款走來,清讴皓齒,溫香暖玉。
是她,牢裡助她一臂之力的那一位。
“公子放心去好了,誰若是不聽話……”
撒眸一圈後,她嘴角依然含笑,眼神卻多了一分肅殺與淩厲,“奴家便吃了她。”
人群裡倒吸了一口涼氣,甯安微微颔首,擰身欲走時,聽到她的那句不痛不癢的“問候”,“公子若沒了,那最簡單了,奴家便殺了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