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相宮内,司祿星君忙裡忙外,看到他二人進來,忙不疊地招手,“來,快來搭把手!”
酒過三巡,司祿已然趴下,滿臉通紅,睡得正酣。
司命雙眼迷蒙,一隻眼睛都快掉進壺底了,然後輕輕蕩了蕩,确認喝光了,食指勾起壺耳,有一搭沒一搭地撩了撩眼皮對他說了句,“延壽啊,幾日不見,酒量倒是提了不少……”
延壽笑了笑,接過他手中的空壺,“差不多回去吧!這幾日竟啥也沒發生,着實無趣……”
“你啊!就是嘴欠,待罪之身被責罰下界,如今重回仙班已是恩賜,還不安分!”
“你為何……”延壽想了想,到嘴的話又憋了回去,司命知道他要問什麼,嗤地笑了一聲,嘔出一聲飽嗝,酒味兒着實有些重,延壽皺了皺眉頭,略嫌棄地朝後仰。
司命毫不介意,托腮看着前方,依舊迷迷蒙蒙的,語氣也是淡淡的,“知情不報也是觸犯,未削去仙籍已是各方權衡的最優解,當真是感恩戴德了。人神幻界有裂縫,至今未找到原因,凡人誤入幻界,必承受不住神界之力,爆體而亡,隻得先送他們去人界,通過月寒石來開啟甯王墓,甯王墓的盡頭即是出口,不過就是讓他們換條路,再走出去,為避免看出破綻,我呢,整日還得神神叨叨的,戴着那麼那麼厚的眼鏡,字都看不清。
凡人惜命,定會接受……”
“伊始封紫宸提出了一個方案,延壽,你不若猜猜,會是什麼?”
延壽蹙眉,捏着酒杯的手一頓,擡眸不語。
“一日,他就突然出現在了人神幻界,後來我算了一下,也正好是甯王死後不久,說他廢人一個,又無任何記憶,不如直接讓他死了算了,說着便朝着幻界裡沖,硬是被我按了下來。後來,他每日都來,天天嚷着要死要活的,神界怎可操縱凡人生死,不用上報我都知道,我被煩怕了,便想了一個主意,既可讓他不用來煩我,又可幫助凡人取得‘月寒石’,便讓他選擇适配的凡人同行,說不定能找回丢失的記憶。”
“然後呢?”
“他欣然接受,我當時心裡一咯噔,大體是中了圈套,但一言既出驷馬難追,同我約法三章後,他便同那些‘镖行’夥計一般,沒過多久他又來,我就知道,那凡人失敗了。”
“陰陽結……”延壽一哂,又咽了口酒。
“對,原是為了陰陽結。身中陰陽結之人,極為痛苦,但也并非無藥可救,必須找到契合之人,心甘情願為其獻上心頭血,但剜心頭血,那人必活不了,中結人也不一定能活,以血換血,極其殘忍。”
延壽輕笑一聲,“如果那人不願意,就算打破契約,封紫宸都不用自己動手,那人便死在甯王墓的那頭白虎嘴裡。”
“不錯……”司命低頭笑了笑,“那小東西雞賊的很,從來不是什麼善茬。”
“成功的有多少?”
“說實話,未有成功者,有個已經成功了,但是……”司命的眼神開始清明起來,定定地看着延壽,一字一句道,“他放棄了。”
延壽又呷了口酒,輕描淡寫地來了句,“是嗎?”
“你這種見錢眼開的守财奴,呵,你居然……” 話未說完,司命“噗”的笑了,“凡間有個詞,叫什麼來着?”
延壽不接茬,司命又兀自樂了起來,“對對對,‘戀愛腦’,哈哈哈哈哈……”
“若不是你從中作梗,我也不會這般……”
“别别别,同本君無關,這也是懲罰,他們認為,你若不是動了凡心,怎會觸犯……”
延壽遞來一個眼神,司命立馬鎖上了嘴。
片刻沉寂後,司命依舊不死心地來了句,“所以……當真是動了凡心?”
延壽瞪了司命一眼,司命連忙打了個哈哈,話題轉到了别處,又說起一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這些事,延壽不知聽了多少遍。
他開始神志不清起來,接着哼那些聽不出任何節奏和音律的小曲兒。
四角亭的下面便是如流水般的霧氣,霧在亭下緩緩移動,忽濃忽淡。
天上一向很靜,靜到能聽到雲霧遊動的聲音,聽得久了,延壽竟覺着有些畏葸,所以他便主動收了小辰,至少,他的天梁宮不會這般冷清。
有腳步聲從身後傳來,延壽扭了點頭,仙子福禮,說奚雩仙子來報,帝君有請,還望星君去扶桑宮一聚。
延壽微微颔首,回禮後,瞥了那東倒西歪的二人一眼,仙子微笑着說道,“星君莫憂,這裡小仙處理即可。”
“那就有勞了。”
“昔延壽星君,因犯天條,身負下界之罰。今星君意願化為凡身,奉獻心志。天目所見,靈感感天,感召仙班使者,罪孽得贖,恩澤滿懷。星君重登天宮,歸還榮光,功勳重彰。星君回歸仙班,久矣等待,期以此表……”
那是甯安随風而散之時,在一片白茫茫中聽到的聲音,他的魂魄逐漸升空,神識全開,終是想起了來龍去脈。
天上一天,凡間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