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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罰不算重,也是各方權衡之後的結果,延壽并未将此事告訴龍煊,現在想來,多少有自我感動之嫌。
延壽低頭看了看,血迹已然沁滿胸前的衣襟,天罰自是讓他與受害者同承,看來這兩人是被一劍穿心。
半笙一驚又一怔,前一刻還活生生地站在他眼前,下一刻竟血淋淋地朝後栽了下去。
半笙在他落地之前,好好地護住了他的頭,多次施法皆不奏效,血流不止。
接着便是頸間多出了一條血線,半笙的瞳孔瞬間縮緊,血噴湧而出。
用力捂住那血線之時,半笙驚覺,那長褲也是一片鮮紅。
“半笙,半笙……”延壽竭力地呼喚着他,眼前已然花成一片,待他握住延壽的手,延壽才勉強平靜下來,“半笙……快走,快走,人魔邊境,危險重重,你不能有閃失。”
半笙蹙眉不悅,面色陰沉道,“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還有空關心旁人!”
打橫将延壽抱起時,他已雙目閉合,面似金枝,唇如白紙,昏昏慘慘,氣息微茫,恹恹若絕。
還未走兩步,便聽到身後落下的腳步,半笙神色突變,汲汲轉身,卻見一人信步而來,粉黛蛾眉,溫香暖玉,盡赴于栩栩羽化随夢繞。
“汝乃何人?”半笙揚起下巴,嗤笑一聲,“神祇?”
“神魔大戰畢,兩族已和睦百載,勸汝速歸魔界,莫在邊境久留,免緻招惹吾不留情之責!”
“哦~~~~”似想到了什麼,帶着浮揚意味的尾音,半笙似笑非笑道,“原是玄女上神,今日一見,果然如傳聞那般……”
玄女秀眉緊蹙。
“剛正不阿!”
“吾無暇同汝費口舌,再耽擱一刻,他便沒命了!”
延壽醒來之時,一道身影伫立眼前,延壽作勢起身福禮,卻被玄女制止,“這些繁文缛節,便省了吧!”
“小仙……謝上神佽助。”
“無需多言,也無需感激,不能讓你死,這也是天帝的要求,所以……隻要威脅到你的性命時,自有神祇下界為你救治。畢竟,‘同承’不能使用心法和仙術化解,此刻宛若凡人之軀,随時殒命。”
延壽很清楚,無甚含義,隻是單純的要折磨他。
“為何不告知龍煊?”
“無需如此。”
玄女冷哼一聲,“不過自我感動……”
“敢問上神,意欲複活龍淵之時,有考慮過龍淵的意願嗎?”延壽笑了笑,擡眸來問。
“……”玄女微微蹙眉,藏在袖中的手禁不住握緊,“此話怎講?”
“上神欲複活龍淵,但需一個凡人軀,所以讓暮海樊清禾入宮為妃,生下雲熙。以免招緻懷疑,便将責任推至暮海,降下天雷,後讓清了将雲熙記憶封存在此,待記憶完整,龍淵的神識同主體融合,便會完整複活。即便東窗事發,上神也無需承擔半點責任,無非失職雲雲。”
“接着說。”
“九重真火能滅天地萬物,怎能複活,即便留有一絲神識,也沒法拼湊龍身,所以以幻影出現的,從頭到尾都是龍煊,龍煊定是去見過上神,上神也定勸誡他返璞歸真,隐居山野,莫要禍亂三界雲雲,但卻發現此人非彼人,自此所知,計劃完全失敗,龍煊當年無辜慘死,定會掀起腥風血雨,上神便先下手為強,以天神之職,捉拿龍煊。龍煊一死,便再也無人知曉這樁舊事。小仙無意闖入龍淵夢境,自是知道他的所思所想,小仙竭力幫助龍煊,并非與上神為敵,确是以蒼生為重,還請上神莫要怪罪。”
“延壽啊延壽,妄加猜測,你可知,該當何罪?”
“上神恕罪,确是小仙口不擇言,以上皆無實證,惟上神聽之則可。”
“呵……你真是……”
“然,龍淵殘存的一絲神識,沒多久便會散去,上神現在趕過去,說不定還能再見其一面。”
玄女擰身欲走之時,忽地想到什麼,“本玄此生皆會護你周全,直至灰飛煙滅。”
“上神無需介懷,方才不也說了,小仙一向愛自我感動……”
玄女嗤笑一聲道,“确是如此,那魔尊蒼月之子,你打算如何處理?”
“……說實話,小仙還未想好。”
“好好想想吧!”玄女甩袖離開,延壽汲汲下榻,躬身福禮,走至門口時,玄女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天際,延壽扭頭看向牆根,隻見半笙端着一碗米粥從竈房走了出來,“你醒了?方才涼了,我拿去熱了……”
“半笙,我無需進食的。”
“啊?”半笙略茫然,“那你要吃什麼?我替你尋來……”
這個屋子,延壽差不多花了一個月蓋好,畢竟,他不能整日整夜躺樹上。
“你哪來的米?”
“兄長給的,給了……不少。”
“原來如此。”
“甯……”似覺着不妥,又換了個稱呼,“你是不是一早便知……”
延壽将他手裡的碗接了過來,用勺子舀了一口,還不錯,倒是許久未嘗過了。
“怎會?真當我無所不知了?”
他輕籲了一口氣,目光落在遠處,溫聲道,“阿奶病入膏肓,已無藥可醫,回家後沒幾日便走了。”
“節哀……順變。”
“于阿奶而言,其實是一種解脫,不是嗎?”
延壽又舀了一口,眼前有清風拂過,滿地的楓葉如紅雲般搖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