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漫漫,千業若不急着走,不妨說一說?”沈千塵拎起酒壺,為龍煊倒了一杯。
“蒲,郭,吳,錢和程五家皆是淇王的人,五家各持一把鑰匙做信物,用以開啟紀家泉池池底的門,無論是什麼,都足以颠覆現實的階級統治,可能是數以萬計的寶藏,亦或是精良的武器。宋富陽殺了郭太守,郭夫人,原因不明,大體上和太子有關,亦或是知曉鑰匙的事情,後宋語嫣為保長兄,找了一個替罪羊(即甯安)。但你殺了宋富陽,一是為了清除淇王的障礙,二是取走鑰匙。門口那守衛,手提的便是斬了宋富陽的刀。”
“兩天前,蒲家老仆報了官,說大少爺蒲沉死于非命,那也是千業你的手筆吧!”
“怎麼,偷梁換柱這麼久,竟未找到?”龍煊嗤然一笑,擡眸來看。
沈千塵也笑了,搖搖頭後喝了口酒,“想不到想不到,這蒲沉竟把鑰匙嵌在棺蓋内,蒲楓早年便給家裡人準備好了棺材,後蒲沉的那口生了黴,棺沿爛了不少,蒲沉主動提出自個兒去換,選個自己中意的樣式和花色,蒲楓便随他去了,蒲沉一向老實憨厚,不會提出這種要求,我自是猜到了貓膩,但就算是打造完了,也沒發現個所以然來。
即便是死前,他也絕口不提,蒲楓竟養了這麼一個忠烈的兒子。
如今,隻剩下吳岐山和程徐,但也活不了多久了。
不用看我,吳岐山丢了鑰匙,也沒什麼用處了,即便王爺不下令,皇帝也不會放過,程徐雖然失蹤了,但跑不了多遠。你那皇兄,說好聽點是三殿下為聖上分憂解難,說難聽點,不過就是一條乞憐搖尾的狗罷了。你費盡心機送他一功,還以為他能坐享東宮?
皇帝雖然老了,但腦子,可清明的很!”
“沒了鑰匙,對王爺而言,不該是憾事嗎?”龍煊的話意也很明晰,淇王為何不竭盡所能去護住這五家,而是就這麼讓他們一個又一個地消失呢?
“這世上,最靠不住的,就是‘人’了,千業以為呢?”
兩人皆沉默了一會兒。
“王爺許諾了你何事?官職,錢财還是美酒?”
“就不能是女人?”說罷沈千塵自個兒笑出聲來,“我喜歡上一個女人,粉黛娥眉,溫香暖玉……”
龍煊隻淡淡掃了他一眼,“是嗎?那真是恭喜了。”
“你不信?”
“對。”
“當年用你身體煉化出的五毒珠,前一陣子被成王雲臨買下,至于誰中了毒,還不得而知。”
龍煊未接話茬,隻喝了口酒,沈千塵自個兒忍不住了,“那時你我同闖月下宮,但因你中了鬼降花,所以昏迷在花叢裡,我說‘你我都中招’其實是假話……”
“我找到了你的身世。”這句話很輕,沈千塵不知說給龍煊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龍煊一晃神,酒杯裡的酒水不禁灑到了虎口,他微蹙眉頭,聽到沈千塵的聲音愈行愈遠,“你還真是……難殺啊!”
四周倏地升起一陣濃煙,暗處幾道黑影猛地逼近,正面有刀光一閃而過,直逼面門,卻插在了倒扣的酒杯裡,刀尖一擰,酒杯瞬間碎裂,碎片突然散向四周,一陣“唔”聲後,六人悉數倒地,額心的血水汩汩流淌。
酒水無毒,有毒的是杯沿,塗了一層,無色無味卻能讓人瞬間緻幻的“鵲橋仙”。
對沈千塵二人來說,他們需要這須臾片刻,先是送鑰匙轉移注意力,又是憶往昔,最後再靠鵲橋仙拖延點時間。
但也僅此而已,他這麼喜歡跑,那就讓他先跑跑,龍煊想看看,他那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吳慶雲死了,死因:蛇毒。
說是閑暇之餘同幾位公子哥去河塘釣魚,被突然竄出來的蛇給咬了脖子,當場斃命。
屍體拖回來的時候,都快硬了。
吳家家主吳岐山面如金紙,渾身發顫,夫人吳金氏則當場暈厥。
最後經仵作驗屍後,确是蛇毒無疑,無其他傷痕,還有所有在場人員的證詞,衙門便當做意外結案了,屍體也讓吳家給擡回去了。
夤夜。
靈堂之内,一片肅穆。白色的挽聯高挂,如同一片片凄白的秋葉,在冷風中輕輕搖曳。堂中擺放着一口黑漆棺材,無任何華麗的裝飾,隻有簡潔的木紋勾勒出自然的紋理,棺前,一對白燭搖曳着微弱的光芒。
四周的牆壁上,挂滿了白色的挽幛。
吳岐山緩緩從蒲墊上起身,打算去解個手,走出幾步,回頭看了眼夫人,她又開始點紙錢,火舌瞬間舔舐着整張黃紙,映着她那愈加蒼白悲痛的臉。
身旁的親人們皆身着素服,低垂着頭,默默地守在靈前。
夜色漸濃,月光灑在靈堂之上。
從茅廁整理好出來,吳岐山覺着有些異樣,打着燈籠照了照,發現一女子模樣的人在圭門處候着,朝他颔首施禮。
吳岐山駭得面如土色,以為見到了什麼女鬼,但恐激怒她,隻得拱手回禮。
“吳伯伯,請節哀。”
吳……伯伯?
吳岐山一時竟有些無措,這稱呼,他似乎多年未聽到了。
“你是……小姝嗎?”
“吳伯伯,莫怕,是我。”
聽到此話,吳岐山竟長歎一聲,“即便你要殺我,吳伯伯……”
“也不還手,自是應得。”
“應得?吳伯伯這又是何意,吳錢兩家雖不和多年,但小姝記得,吳伯伯早些年同爹情同手足,不然為何定下娃娃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