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上河村進鎮的路并不平坦,雖說是官府修的主路,但也都是遍地泥塵,偶爾還得停下車來,将礙着車輪的大石塊兒撿開。
“你怎麼這個時候賣兔皮啊?”
熟人一起趕路,若是沉默難免覺得尴尬,張朝芳看了兩眼許易水,見她還帶了兔皮,于是主動挑起了話頭。
上河村背靠大狸山,家裡的妻主們也時不時會進山打獵,毛皮價格一向不錯,但現在已經開春了,天氣回暖,一般都是囤起來,等到剛入冬價格最好的時候才會拿去賣。
“這張沒剝好,”許易水的機關抓到這隻兔子的時候已經過完年了,“我怕放久了到時候壞了。”
比起季節的影響,壞了的毛皮更賣不上好價錢。
明白過來原因的張朝芳點了點頭:“那你可以直接賣給錢掌櫃。”
錢掌櫃是鎮上成衣鋪子的老闆,店裡也一直在收皮草。
“雖然可能會壓點兒價,不過錢掌櫃那兒什麼皮子都收。”
“而且收了就立馬加工做成衣了。”這樣對于沒處理好的皮子來講,損失是最小的。
許易水摸了摸兔毛:“是打算去問問錢掌櫃。”
伴随着驢車嘎吱嘎吱的聲音,車上四人各說各的話,旁邊的張大娘子和蘇拂苓,又是在說另一樁事情:
“你這是真白淨,怎麼養出來的?”
張大娘子感歎:“這瞧着跟剛滿月的嬰兒一樣水嫩。”
蘇拂苓抿唇笑了笑:“可能是我眼睛不方便,很少出門,沒曬着的緣故吧。”
很少出門?
可是官府一路押送罪奴過來,還少走少曬了?還是說是因為天冷見太陽的時候少?
“說起來,你這眼睛是怎麼傷到的啊?”
張大娘子的視線順着燈籠晃晃悠悠的黃光,落在了蘇拂苓的臉上。
好像從剛才起,這位小娘子就一直在看燈籠。
“一點兒都看不見了嗎?就全是黑的?那你能分得清天黑天亮嗎?”
張大娘子的好奇不加掩飾,這樣的刨根問底,其實對于剛認識的人而言,多少都有些不禮貌了。
但她沒什麼惡意,蘇拂苓也并不介意,反而一點一點耐心地回答了起來:
“也不是全黑的,就像……霧吧,看着是特别特别濃的霧。”
“白天和晚上的話,霧的顔色會不一樣,所以是可以感覺到時間的。”
其實更準确的來說,是虛無。
就像最炎熱的夏日正午裡,耀眼刺目的烈日高懸,而你擡起頭看了它一眼,被灼傷的那一秒,會下意識的閉上眼,就是閉眼的那個瞬間眼前的空洞虛無。
蘇拂苓一開始很害怕這樣的世界,後來……或許是習慣了。
還慢慢能察覺到,白天虛無亮一點,晚上虛無暗一點,若是有燈,會有點昏黃感。
所以她很喜歡盯着燈看,喜歡努力地去感受那一丁點的不同,空洞的世界好像終于有了抓手的地方。
“原來不是全黑的……”張大娘子也是第一次知道瞎子眼裡的世界,“你傷着的時候沒讓大夫看看嗎?”
“治不好了嗎?”
蘇拂苓搖頭:“我是在被——”
“嘭——!”
話音未落,忽然!木頭撞上石頭的聲音傳來,與此同時,整個車身猛地一抖!
“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