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殿下蘇拂苓,生母柳妃,據說自幼與陛下青梅竹馬,情深義重,兩人生了蘇拂苓之後,陛下更是對這位七殿下疼愛至極,欽點了當時還是少府的陳相國輔導課業,教授學識。
後來更是十歲就允了她參政議政之權,就是皇後親生的三殿下,也是十五歲之後才被允許上朝的。
如此種種,卻并沒有讓這位七殿下變成賢明的儲君,反而成了個不知疾苦的荒唐之輩!
問她小人和賢臣,她選親小人遠賢臣。
問她貪官和清官,她選任用貪官,将清官丢去著書立傳。
最壞的一樁事,還要數五年前的洪災。
陛下命七殿下和三殿下調度赈災。
七殿下這邊,任用貪官嶽蓉,導緻赈災糧到災民的手裡時,摻了各種老米黴米,甚至還有好多的米糠稻殼!
陛下震怒嚴查,這才發現嶽蓉家裡竟然有一整個金庫!
“後來呢?”
那一陣許易水家裡剛出了事,人幾乎都是傻的木的,更别提去聽這些有的沒的八卦了。
“後來陛下就撤了七殿下的權,将她圈禁在柳妃那兒了。”
“嶽家自然是該斬首的斬首,該流放的流放。”
黃靜思喝了口茶:“若不是三殿下腦子抽了謀反,再多熬個幾年,說不準就是她做太女了。”
許易水了解了。
三殿下宮變謀反,柳妃的宮裡突發大火,眼看要易主了,邊關的大殿下帶兵忽然出現在了京郊,勤王救駕。
陛下是救下來了,但該死的儲君殿下們,也死得差不多了,深受打擊的皇帝從那以後,精神頭就不怎麼好了。
至于蘇拂苓,應該是不知道用什麼辦法在宮變裡假死跑了,為了不被抓到,又混進了罪奴窩裡,結果失憶了,就真成了罪奴,被送來了上河村,陰差陽錯,成了她許易水的娘子。
沒過太久,在百姓們将信将疑又怨聲載道的議論中,陛下薨逝,新帝登基。
太女。
皇帝。
聽着就很遙遠。
夏天都要結束了,許易水已經很少想起蘇拂苓了。
……
“汪——汪汪!”
深夜的上河村被狗叫聲驚擾。
伴随着一種火燒火燎和呼救聲,許易水猛地驚醒。
這個時間點,外面怎麼還有亮?
“哒——哒——”
刻意放輕的沉重腳步聲,讓許易水心裡一緊,有小偷?還是其他什麼?
“嘭!”
草棚的門本就是防君子不防小人,随着木頭斷裂的聲音,一個高壯的身影猛地闖進屋内,冷光卷刃,軍刀猛地砍向鼓囊着的床榻之上!
悶得一聲鈍響,手感不對!
來人猛地擡起頭,草棚後門大開,秋風呼呼地刮進來。
“這兒有一個人跑了!!!”
洪亮的聲音大吼。
“牽獵犬來!”
一時之間,犬吠聲此起彼伏。
許易水在草棚背光的房頂上趴着,祠堂的位置相對比較高,她清晰的看見了一處又一處火光的點燃,伴随着噼裡啪啦的聲音,熱浪在這個深秋翻卷而起,耳畔好似全是熟悉聲音的哭求。
“救命——!”
“母親——娘親——!”
“老魯——!”
“梅梅!梅梅……”
“嗚嗚嗚——壞——哇——!”
那是……許易水猛地擡起頭!
季嘤嘤!
腿高的小女孩兒在夜色中腳步趔趄,一邊哭着,一邊往坡上跑:“許姨……娘親……母親……嗚嗚嗚……”
祠堂後,四五個穿着黑衣的人正牽着一隻半人高的獒犬朝這邊跑來。
地壩裡尋找她蹤迹的人,也聽見了季嘤嘤的聲音,要往邊上去走。
射兔打獵用的弓箭,她習慣性地放在了床頭邊,而前門唯一稱得上武器的,應當是今天挖地準備種冬菜時,用過的鋤頭。
“咚!”
鋤頭猛地揮下,那人大概是也感覺到了什麼,正在回過頭,可是許易水沒給她機會,鋤刃已經深深地嵌入了黑衣人的脖頸。
有什麼溫熱的東西飛濺了出來,是鮮血,也可能是腦漿。
這是許易水第一次殺人,用的是她最熟悉的鋤頭,實話說,手感和鏟一棵難纏的柏樹苗沒什麼區别。
咔吧一聲,腦袋和身體分離了一半,隻剩皮肉牽連挂着,黑衣人倒下了,許易水的鋤頭也因為大力而松動,脫落在了地上。
手裡隻剩下鋤把,許易水沒猶豫,直接從坡邊跳了下去。
泥沙樹枝鈎挂在身上,隔着衣服擦出血痕,許易水一把拽住邁着小短腿還要往上跑的季嘤嘤:
“我在這兒。”
半混不沌的夜色裡,季嘤嘤瞪着葡萄眼,勉強認出了人:“許姨……我娘——”
許易水的手指抵住季嘤嘤的嘴:“噓——”
“嘤嘤你聽好,有壞人來了,從現在開始,不要發出任何聲音,一句也不要,好嗎?”
季嘤嘤不明白,又好像有點明白,圓嘟嘟的臉皺巴在一起,又伸出手把自己的嘴捂住了。
左邊是井,右邊是祠堂,這邊離狸山太遠了下邊又都是一覽無餘的田地,正是收玉米的季節。
等等,玉米!
許易水看着壩下那一小片還沒收完的玉米地,她如果沒記錯的話,那片玉米地往後,就連着蘆葦蕩了,再往深了走,就是易水河!
“汪!汪汪——!”
狗叫聲跑了過來,許易水将人抱起,瘋狂地沖向玉米地!
“那兒有個人!”
“追——!”
“季嘤嘤,”玉米地裡,狗叫聲越來越近,許易水将人放下,擡手指了蘆葦蕩的方向,“看到那邊了嗎?”
“往那個方向跑,跑到河邊去,順着水邊跑,知道嗎?”
她一個成年人帶着孩子在玉米地裡穿行,目标還是太大了。
季嘤嘤滿打滿算才兩歲,許易水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活下去,但這已經是目前她能想到的最好的逃跑路線了。
蘆葦蕩有水,能掩蓋氣味,狗不容易追過去,這個時節水也不會太深,嫩蘆葦稈還能吃,她們曾經抓野雞給蕊香炖雞湯的時候,教過季嘤嘤。
就是季嘤嘤太小了,若是掉進了河裡,就會淹死。
但總歸,有活下去的希望。
“許姨——”季嘤嘤滿臉都是淚水,抱着許易水的大腿,害怕得整個身子都在顫抖。
“乖,”大拇指輕輕刮過白嫩的小圓臉,許易水推了她一把:“快去,我們躲貓貓。”
“太陽奶奶出來了,你才能出來,知道嗎?”
也不知道季嘤嘤有沒有明白,總之,朝着她指的那個方向跑過去了。
小孩子身量小,一路過去,玉米杆都不怎麼晃。
許易水掄過手裡的鋤把,往另一邊跑去。
接下來,她隻需要殺掉那隻,可能沿路聞到季嘤嘤氣味的獒犬就行了。
許易水站在兩片玉米地的中間,鼻尖全是糧食熟透了的香甜味道。
有點可惜,她還沒試試紅薯玉米窩窩頭做出來是什麼味道。
狗已經追到了剛才她們停留過的地方,狗叫聲停頓住。
“嘭——!”
一米七、八的鋤把被許易水猛地砸在用來标記地與地分界的石頭上,木質的鋤把應聲斷裂。
“那邊!”聽到了聲音的黑衣人立馬警覺過來。
伴随着汪汪汪的狗叫聲,重重的腳步奔跑着急速掠近,五個人,都在,真好。
許易水将斷裂的鋤把擱在膝蓋上,頂住,左右手往兩邊一掰,鋤把徹底斷成兩半,而且是那種斷口非常參差不齊,木岔叢生的兩半。
實在沒有武器了,這樣也勉強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