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瑪用鐵鉗在火籠邊的草木灰碳裡,刨出了一個小坑,将蛋埋了進去,再用火灰掩蓋上。
“還需燒上一陣才知道結果。”
先前的吊罐被揭開,祝瑪從裡面盛出了一碗熱湯,遞給許易水:“這個先給她喝了吧。”
“喝完把棉被給她蓋好,捂汗。”
“謝謝。”
土陶碗裡的湯是黃褐色的,許易水一接過,便聞到了濃濃的生姜味道,似乎還混雜了些其他什麼草藥,聞不太出來。
本以為喂迷糊了的人喝藥會是一個難題,但大概是蘇拂苓燒得已經有些口渴了,暈乎乎的人在被她扶靠在肩膀上時,哼唧了幾聲。
土陶碗靠在唇邊時,很快的就喝了起來。
祝瑪皺眉看着兩人的動作,直到蘇拂苓喝完,才說出内心的疑問:
“你……沒給她吃飯?”
許七這好像不止是渴,還餓得很。
許易水想到了那碗沒動過的紅薯雜米粥和凝結了油腥的臘腸:“……”
“給了,她沒吃。”
祝瑪将信将疑:“那她中午吃的什麼?”
“饅——”許易水本來是想說饅頭的,但忽然想起來,好像因為蘇拂苓跳河那一出,她們中午沒吃飯。
說起來……她蒸的那些饅頭呢?
本來是想着要是有找人的消息,就直接把蘇拂苓留在鎮上等人來接她,那些饅頭就作為她等的那幾天的口糧,自己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所以饅頭包袱是直接放在蘇拂苓身上的。
可現在,饅頭呢?
那可是她用家裡所有的白面混了點玉米雜面做的一大鍋饅頭,七八個,個頂個的管飽,夠吃好幾天了!
該不會掉河裡了吧?!
然而,饒是許易水絞盡腦汁的回憶,也隻能想起當時自己和蘇拂苓争執時,對方委屈的臉,模糊的畫面裡,她着實找不到裝饅頭的包袱的蹤迹。
到家是她去抱蘇拂苓下車,那個時候就沒有饅頭的包袱了。
看着半天饅不出來的許易水,祝瑪撇了撇嘴:“所以你讓一個瞎子,午飯沒吃,晚飯沒吃,又下河又淋雨,然後披着濕衣服在不知道哪兒的地方睡到了大半夜?”
許易水有點想解釋,雖然乍一聽祝瑪說的句句屬實,但是這都是有原因的,而且也不是她造成的,她也很無辜,甚至是受害者。
“她頭發上可還夾着柏樹枝,又枯又幹,”那樣的柏樹枝拿來燒是最好的,祝瑪一針見血,“你不會還讓人睡的柴火堆吧?”
許易水:“……”
見她不說話,祝瑪不由一瞪:“你說說,就這樣,誰能不生病?”
“嘶……”頓了頓,不知想到什麼,祝瑪倒吸一口冷氣。
走近了些,壓低聲音:“許易水,你跟我說實話。”
“你是不是不太想要這個瞎子當娘子?”
先前村長去找許易水的時候,聽聲音她應該是不太想買的,村長似乎磨了好久。
“你說實話,你要是真不想要,一個罪奴嘛,我這裡還有前兩天上山裡撿的見手青,直接喂她吃一個,早死早超生。”
見手青是一種蘑菇,生吃的話毒性非常強。
“想殺生的話就痛痛快快的,别折磨人家。”這也是對生命的一種尊重。
“她不能死。”
許易水脫口而出。
看到祝瑪臉上的表情,許易水才意識到了什麼,臉上露出無奈的笑:“姐,你就别調侃我了。”
“我要是真想讓她死,就不會來找您了。”
蘇拂苓死在上河村的話,後患無窮。
許易水隻是想讓蘇拂苓傻而已,她不能死。
“既然不想讓她死,那就好好對人家。”
祝瑪并不知道那些彎彎繞繞,她隻關注這是一條命,老賴頭家的那種事情,沒人會想看到再發生。
詐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祝瑪便十分滿意,坐在火籠前,用鐵鉗去刨先前埋好的雞蛋。
“雖然天已經回暖,但夜裡也還是涼的。”
滾燙的木灰一刨開,雞蛋外面包着的那一層紙錢便迅速燃燒了起來,看上去神乎其技。
祝瑪面不改色,習以為常地将它從火籠裡夾了出來。
“那柴火堆接了地裡的邪氣,别說一路過來的罪奴,就是你們這些莊稼女,睡上十天半個月的,也扛不住——”
“嘭——!”
話音未落,鐵鉗上的蛋忽然炸開一聲悶響!
“糟了!”
祝瑪迅速将蛋放在地上,看了看蛋殼上炸開的洞,又看向躺在床上的蘇拂苓。
方才還算輕松的眉目此時擰起,目光如炬:
“這個人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