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瑪一驚:“你說什麼?”
房檐開始滴下水來,許易水伸出手,接了一滴,春雨溫潤,不算太急切,但卻充滿生機。
人生是一條徐徐不急的河流。
要慢慢從長計議。
“你猜今天賀貨娘會不會來?”
這都不用預言,祝瑪道:“下雨天她怎麼會來?”
許易水笑了:“那我猜她會來。”
“我們打個賭吧。”
“若是賀貨娘沒來,我今年進山找的草藥都給你。”
“若是她來了……”許易水的視線落在有一搭沒一搭甩着尾巴的毛茸茸身上,“小狗借我用一用怎麼樣?”
祝瑪并不可信,但村裡的人很相信祝瑪。
剛才或許是她疑心聽岔了,但這也确實提醒了許易水,蘇拂苓的不可控性到底還是太大了。
她也沒有把握能夠完全左右這件事。
如果實在逼不得已,需要殺了蘇拂苓,那麼她也得盡可能為自己和村裡其他牽扯其中的人,留一條後路。
還是得做兩手準備。
……
“咔——哒——咔——哒——”
蘇拂苓醒過來的時候,耳邊全是咔哒咔哒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鋸木頭。
“醒了?”
是許易水的聲音:“鍋上煨了粥,要現在喝嗎?”
許易水的視線落在蘇拂苓的臉上,帶着濃烈的審視。
如果蘇拂苓看得見,就能夠清楚的感覺到許易水對自己的敵意和懷疑。
但蘇拂苓什麼都看不見。
女子的臉上一片茫然懵懂,灰白的眼睛裡還是灰敗,看上去和先前沒什麼異常,不像是跟她一樣做了那些離奇的夢的樣子。
甚至比之前還呆了幾分。
真傻了?
“唔……”蘇拂苓掙紮着,想要用綿軟的手将自己精疲力盡的身體支撐起來,“饅頭…黃…茶……”
許易水放下鋸子走進,伸手将脫力的人扶住:“你說什麼?”
“饅頭……”
聽不清楚,許易水一邊湊近,一邊将人提溜着扶起來,靠在床頭。
“不着急,你慢慢說。”
“饅頭!”
蘇拂苓很急:
“我的饅頭落在了黃靜思的茶館裡!還有鬥笠!”
大概是折騰了一番,對于身體的控制終于蘇醒了過來,聲音意外地響。
蘇拂苓:“……”
許易水:“……”
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呢,吓她一跳。
哦豁。
看來沒燒傻,甚至還思路清晰。
“喝粥。”
許易水将竹碗遞到蘇拂苓手上。
“今天上午賀貨娘過來,給你買了雙鞋,就放在床下的左腳邊,你可以穿。”
“衣服得再等等,扯了布,還沒來得及做。”
成衣貴,農家的衣服基本上都是自己動手縫。
鞋?
衣服?
蘇拂苓愣了愣。
許易水這是接受她了嗎?
想到這,蘇拂苓的臉上露出驚喜的神情。
熱粥帶着暖意,五感後知後覺地徹底回歸,這才發現,身下似乎格外平整。
她似乎不是在柴火堆,也不是在那簾蘆葦杆做的席子上。
被子,枕頭,有些軟的幹稻草,竹席,木沿……
蘇拂苓的手一一摸過,終于确定,自己這是在床上!
“你……”
她好像該說點什麼,但又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
昨晚燒得糊塗,思緒混亂斷片,但僅有的那些記憶裡,都是許易水在照顧她。
千言萬語,最後隻化為了兩個字:“謝謝。”
“咔——哒——咔——哒——”
那個規律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你是在鋸木頭嗎?”
“嗯,”許易水左右手交換地拉動鋸子,“把床闆加寬一下。”
蘇拂苓在喝粥,她餓得肚子都有點痛意了:“為什麼要加寬?”
“你發燒了,還沒好全。”
“祝瑪說不能讓你再睡在柴火堆了。”
“會加重病情。”
咔——哒——
鋸木頭的聲音還在響,許易水的語氣好像這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溫熱的白粥含在嘴裡,發出絲絲縷縷的甜意。
蘇拂苓的驚愕來得後知後覺:
“所以,我們以後……睡一張床嗎?”
破舊的草棚裡,鋸木頭的聲音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