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最後一天,傍晚的街市燈火煌煌,烤肉的香味随着排氣管鑽出了沿街店鋪,撲向每個前來光顧的客人身上。曹儀方下了公車沒走幾步路,大老遠就聞着這味兒,剛開始是煙熏火燎後的淡淡肉香,離得近了嗅覺層次越發分明,用了哪種食材,撒了什麼調料心中立刻有數。
她平常沒什麼特别愛好,上下班兩點一線,假期就喜歡窩在出租屋裡睡睡覺打打遊戲。睡覺是必不可少的本能需求,打遊戲則是無可無不可的消遣活動,但一日三餐的選擇尤為重要。天大地大,吃飯最大。下班後跟朋友們在出租屋或街邊飯館一塊兒吃飯,還是和公司裡的同事一起去人均兩三百塊的餐廳聚餐對她來說壓根沒有可比性。因為她會像今天一樣,婉拒同事的邀請,再推開烤肉店的玻璃門,利索找到自己的位置。
“咱們小方有口福,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孫宇林樂呵呵給她倒茶水,拿夾子夾起兩片剛烤好的裡脊肉,放到她面前幹淨的盤子上。“蘸料我沒弄,不知道你要哪種。”
曹儀方笑眯着眼,随手扯出發繩紮起頭發,“謝啦,我自己來弄。”而後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溫熱的茶水,咂咂嘴道:“今天怎麼才星期二,我還想喝啤酒呢,吃烤肉不配啤酒少點意思。”
坐對面翻土豆片的郭小豪嗤之以鼻,“就你那幼兒園水平的酒量還喝啤酒,啤酒喝你差不多。”
“啤酒度數又不高,我隻喝一杯不行啊。”
“你忘啦,你那會兒考完高考,我們三個下館子慶祝,你點了杯紮啤,好家夥喝了一半就開始說胡話,醉得都分不清東南西北,當時我跟老孫費了好大勁才把你給擡回去。”
“郭小豪,你是不是傻,我那時考完試還很累,又是第一次喝酒,醉了有什麼奇怪的。”她像看傻瓜似的觑着對方,掰開筷子嘗了一口裡脊肉。“嗯,軟嫩适中,就是少了點味道,我去弄點蘸料來。”
她前腳剛走,孫宇林就抱着三罐果啤回來了,郭小豪剛顧着跟曹儀方吵嘴,一時沒發現桌對面少了一個人。
“還以為你上哪去了,一下子不見人。”他說着,伸手接過了對面遞來的果啤。
孫宇林笑笑,把另一罐果啤擱到曹儀方那邊。“今天面試通過了,我心裡高興,請你們吃飯不盡興怎麼行。”她拔開手中果啤的拉環,仰頭猛灌了一大口酒。
“你這……”他看着她,有些困惑地皺了皺眉。“老孫,你有什麼心事嗎?感覺你今天怪怪的。”
認識二十年,明面上他們仨是同個孤兒院出來的朋友,實際早就處成了兄弟姐妹,他們沒有親人,便把彼此當成風雨同舟的親人,有我一碗飯就少不了分你半碗,他們從小到大就是這麼過來的。現在他們最小的妹妹孫虹生病了,之前沒錢請護工,孫宇林又要到處籌錢的時候,他和曹儀方就輪流每個晚上去醫院陪夜,有錢出錢,有力出力,親生的兄弟姐妹都不一定能做到這份上,然而他們都不計較付出多少,隻想着能幫一點算一點。
他有點埋怨,“老孫,你不夠意思啊,都是自己人,有什麼不能說的。”
“是有點事,等小方回來我再跟你們倆說。”她本來也不想瞞着他們倆,索性大方承認了。
曹儀方端着三碟自制蘸料回到原位,一碟麻醬胡椒粉,一碟辣子蒜蓉香菜,一碟蜂蜜番茄醬,看得郭小豪面露難色。
“啥啊,怎麼番茄醬裡還加了蜂蜜?”
“吃你的吧。”她把那碟蜂蜜番茄醬擺在了郭小豪面前,低頭時瞥見了桌上的果啤,喜滋滋看一眼後拔開拉環:“哎,西柚味的,我喜歡。”
“喜歡就好。”孫宇林語氣淡然,表情無喜無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