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雨天的早晨，一朵雲挂在了屋外的樹梢上，兩隻小貓把它帶了回家交給媽媽。貓媽媽用這朵雲做出了香噴噴的面包，面包從烤箱逃逸，一個個浮在空中，小貓們吃了雲朵做的面包出乎意料飄了起來。她們自由漂浮，捎上雲朵面包，要帶給沒來得及吃早餐就去上班的貓爸爸。

姐姐是黃色的虎皮貓，一大一小的眼睛眨啊眨，帶着妹妹在城市上空遊蕩。灰色的天空，灰色的街道，金黃的面包順利送到了貓爸爸手中。他吃了面包，飄出了擁擠的公交車，從寫字樓窗口進入他平時工作的地方。

動畫片将近尾聲，明澹掩嘴打了個哈欠，醫院三樓的等候區零零散散坐着一些人，電視懸挂在她左上方。等到正片結束，開始播放片尾曲，她才慢悠悠收回視線。

星期天明明是休息的日子，女傭們都放假了，孫宇林在這天也不用來上班，可管家非要在周日預約醫生，讓她來醫院看完她父親之後，再去看看什麼李大夫陳大夫，就為了看好那該死的兩條腿。她明白這也是明望達的意思，趁着每個禮拜一次的探望時間，順便來看看她的腿。但又有什麼好看的呢，能治好早就治好了，與其費這個心思，不如多考慮一下他自己。都說人生七十古來稀，沒到七十歲他身體已經越來越差，剛回國還沒那麼糟，近兩個月是離不開醫院了，隻要他還在住院，她跟明良每個星期都要過來看看他。

但是她和明良不同，完全不同。明良一出生就認識自己的父親，并且跟他一起生活了那麼久，而她從小就沒有父親這個概念，她是被媽媽和外婆一手拉扯大的。十二歲以前，她的世界隻有她們兩個。在這之後，她隻剩一些不足為外人道來的回憶，以及那場車禍遺留下來的不能行動的雙腿。她盼望着，想象着，哪一天明望達不用住院了，或者告知她，不必再來醫院看他，她肯定不會再踏入這所醫院半步。

她真想馬上離開這裡，離開這座城市，可是，她又能去哪兒呢？

一顆皮球不知什麼時候滾了過來，被輪椅的前輪擋住了去路。她低下頭盯着它看，五顔六色的橡膠皮球，幼兒園孩子經常愛玩的玩具之一。就算是她，也有過愛玩這種玩具的時候。

明澹心念一動，竭盡所能彎着腰，努力去夠到腳邊的皮球。她使勁全力伸長手臂，還差一點，差一點點就能碰到那個皮球了。忽然，皮球被一雙手托住，托到與輪椅踏闆平行的高度。她陡然一怔。

一個頭戴漁夫帽的女孩蹲在她身旁，雙手托着皮球，轉過臉看她，“這個高度還行吧？”

“嗯？”她面露疑惑，看着女孩臉上戴着的一次性口罩。

“離太遠了你拿不起來，現在這個距離應該剛剛好。”女孩說着，示意她拿走自己手上的東西。“給你啦。”

“……謝謝。”她雙手抱起皮球，突然有點不知所措。“你知道這皮球是誰的麼？”

“不是你的嘛？”

“不是。”她說，“不知道從哪裡滾過來的。”

“喔，大概是哪個小孩弄丢的吧。”女孩直起身，手一擡，指向走廊另一邊。“那頭就是兒科了，小孩子看病帶點玩具來，正好可以分散一下他們的注意力。”

明澹順着女孩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由有些意外，來了好幾次，竟沒發現神經外科隔壁就是兒科。

“現在要過去看看麼。”女孩問，“還是就在這裡等着？”

“等等看吧。要是現在去找失主，怕待會兒又錯過了。”

“好。”

女孩拍拍褲子，坐到她旁邊的座椅上。明澹靜靜觀察了對方一會兒，問:“你也是來候診的？”

“沒有啊。”她口罩上的圓眼睛微微彎了彎，“我來這裡看電視，順便等一個朋友，她還在來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