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又說，真羨慕你有一個這麼好的姐姐。這麼說的時候，她眼神裡飽含向往，也有一股莫名的怅然，無端的哀愁，看得孫虹心頭一顫，答不出半句話。

這樣的眼神，她以前好像在哪個人身上見到過，這樣的眼神，在她的生命中絕不止出現過一次。然而除了面前這個女孩，還有誰向她流露出過這種眼神呢？

她來不及回想，心裡話不加猶豫傳遞了出來:“你要見見她嗎？就是我姐姐，如果你想見，等下次她來醫院看我，我帶你去見她。”

“見你姐姐？”女孩似乎被她這個大膽的提議吓住了，整個人忽然緊張起來。“可是，無緣無故的……”

“沒關系，我們已經是朋友了。”她胸有成竹地拍拍胸膛，“很快月底了，下個月我姐姐就會過來看我，到時候你要是來醫院告訴我一聲，不會拖太長時間的。”

倒不是時間的問題，她們至今為止隻見過兩次面，貿然答應去見對方的姐姐，明澹心裡多少有點打鼓，會不會太麻煩她了？她姐姐會樂意看見自己的妹妹認識了一個坐輪椅的朋友嗎？

但不得不說，朋友這個字眼，對她充滿了吸引力與誘惑性，她沒有所謂的家人，将來也未必會擁有什麼戀人伴侶。隻有朋友，隻有友情她能夠嘗試去獲取，哪怕以失敗告終，她還可以安慰自己，這個沒了再找下一個，友情的好處就是不怕分别。親情愛情卻不行，她認準是誰就是誰，沒有再更改的道理，她的情感是那麼珍貴，又那麼可怕，乃至想給予出去，都不知能給予誰。

最終，經過一番思索，明澹點了點頭，“那我們約好了，你姐姐來了，記得通知我。”

孫虹從褲兜裡掏出手機，“我們交換一下聯系方式？”

“好啊。”她取出自己的手機，往聯系人界面上輸入女孩報出的一串号碼，随後，在要輸入稱呼的時候愣了一秒，“對了，還不知道你怎麼稱呼？”

女孩說，“孫虹，孫悟空的孫，斯人若彩虹的虹，你呢？”

她娴熟地自報家門，“明澹，明是柳暗花明，澹是水何澹澹。”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孫虹吟誦道:“東臨碣石，以觀滄海。水何澹澹，山島竦峙——好懷念啊，這兩首詩都是初一學過的。”

“你都記得呢。”她問，“上學的時候你語文一定學得很好吧？”

孫虹回答:“沒有啦，我學得馬馬虎虎，我姐姐的語文成績反而比我好，她喜歡詩，古詩呀，現代詩啊，她通常看了一遍就能過目不忘，我受她影響，以前學過的古詩到現在還記得不少。”

她姐姐竟然也喜歡詩歌。明澹不知怎麼想到了孫宇林，盡管她們平日裡從未涉及文學藝術相關的話題，但上一次，在那家餐館聽對方問起自己的名字跟曹操的詩有何關聯，她便明白了，孫宇林喜歡詩歌。

孫宇林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她在那一刻升起了這樣的疑問，一同升騰而起的還有某種隐秘的期盼與難言的苦悶，她想了解她，靠近她，但又不願因為持續地了解接近而失望受挫。那天回去前，路過精品店，她進去買了光之立方體，一個自己收藏，一個送給孫宇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