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奧多爾向來是個把控人心的好手。
對待政客,首先要給出足夠令人心動的條件,又不能将自身的存在暴露太多。要像對待獵物那樣耐心,像對待敵人那樣奸詐,可以慷慨,但不可退讓。
對待前路無望的普通人,要像朋友一樣寬容,像神一樣仁慈,像導師一樣循循善誘。因為衆生皆囚徒,在名為異能力的重壓下尋得喘息。
但是,沒有人告訴過他,過往的經曆也無法給出提示。
要以怎樣的虔誠,以怎樣的狂熱,去對待一位神明。
費奧多爾向神遞出邀請函,請他莅臨,觀看凡人的劇目。
——随着洋溢着浪漫與熱情的曲調在宴會上蔓延,阿加莎拖着華麗的晚禮服,走上台前,向衆人舉杯。
“女士們,先生們。
帝國最尊敬的子民們,
此刻,是光榮而燦爛的旅程。
因為女王陛下與我們同在 ! ”
衆人起身,目光彙聚于此。
“讓我們舉杯、歡呼,
為女王的威嚴——
也為帝國的未來 ! ”
來賓碰杯、鼓掌。
無論如何,為了帝國。
而站在台下,與身旁的兩位伯爵比起來,英國女王的身上并沒有挂着太多的閃閃發光的寶石,除了那閃着銀光的王冠,沉甸甸的水晶耳墜和足夠誇張的頸飾,襯着禮服上點點的一圈一圈的華紋,高貴而典雅。
女王此刻正注視着宴會廳正中央的那人,溫和而滿足,那是一個帶着欣慰的笑。年長者看着正勃勃生長的小輩,難免欣喜。
“阿加莎,已經成長到這樣了啊。”
卡爾坐在女王的身側,既是保護,也是服侍。
“當初,她可不是這樣的。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還是個遮掩不了自己内心的小孩子。異能力不夠甚突出,在家族裡也得不到支持。”
“若不是女王殿下給予她上升的機會……”
“啊,别這麼說,她是個好孩子,夠努力,也夠狠,隻是不太幸運。”
“阿加莎伯爵對殿下您的忠心,鐘塔侍從的成員向來有目共睹。”
眼見阿加莎看向自己,女王适時向她露出一個慈祥的笑容。
“近來這段時間,也是辛苦她了。”
……意識到女王殿下的思想偏好,卡爾不免歎了口氣。
果不其然,下一秒,女王十分有指向性地跟他提起。
“我準備在下月的議會選舉上,推薦她成為鐘塔侍從的騎士長。”
說着,女王看向卡爾。
“……好好,我會支持她的。”
“您對這樣的場景應該司空見慣吧?”
在人群的末端,兩人輕聲交談。
“當權者為了維護自身威嚴而造勢罷了,在英國,女王的存在則代表了最高權威。
那麼在您的世界,神明的存在本身就是絕對正統吧。”
南宮珏輕咳了一聲,目光落到光滑的地面上。他的聲音若山霧般缥缈細膩。
“啊,或許是這樣吧。
但我的存在并沒有那麼高不可攀。”
“您很謙虛。”
費奧多爾先是将這番言辭當成了神明的自謙之言,随後仿佛是想起了什麼,淺淺露出一個笑容。
“想聽我講個故事嗎?”
費奧多爾沒有說話,隻是向他颔首示意。
“千年前,衆神行走于大陸之上,依靠武力,劃分勢力範圍,各自相互争鬥。
經過長時間的相互吞并、重組,最終形成了如今大陸之上的七國并立的局面。”
魔神用舒緩的語氣娓娓道來,他在叙述這些事的時候,沒有流露出絲毫的煩躁與懊悔,或者,說的再準确些,并沒有作為失敗者的悲傷。
“如何?政治鬥争、武力割據,我們與此世的政治家們并無本質上的不同。這是否與你想象之中的神明有所不同呢。”
沒人能猜到魔人心中所思所想,此時的他,隻是靜靜地充當一位傾聽者。
所以,南宮珏繼續陳述。
“我想說的是,
我确實,并沒有那麼高高在上。
在當初的那場鬥争中,我也并沒有充當最後的勝利者的角色。隻是幸得明君賞識,不必淪為清野山林間的霧氣,或者失去自由,被岩槍死死鎮壓于深海之下。
我并不是一個擅長武力的神,也不是一個勝利者。
我的存在本身,也并不比你要出色。”
……
“我大抵明白您的想法了。
但恕我确實,暫時無法對我曾經的行為高看一眼。”
迎着南宮珏有些疑惑的目光,費奧多爾微笑道。
“我的理念也并非至高無上之物,它首先應當是為了更美好的世界。
但事實就是,現實出現了巨大的謬誤。或許是我過于高看了自身的本領,錯以為自己能對世界産生相當有重量的影響。
但我必須對現實發出思考,思考自我的行為,是否确實打破了某些平衡,招緻災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