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嗎?”
魏爾倫一字一頓地诘問到,字字珠玑。
“難道那群羊的小孩子,那些武裝偵探社的家夥,若是知道了和他們生活在一起的并非肉身凡胎,而是可以一念間摧毀一切的怪物。
你覺得他們會如何對待你?
就算你的同伴可以相信,世人也不會容忍一個異類停留在人群之中。
不是嗎?”
魏爾倫認真地說着,但中原中也一聽見武裝偵探社,腦子自己轉了個彎,不知怎麼的,突然想起快倆小時過去,不會沒有人去撈一下太宰治吧?
沒人撈他的話,這條青花魚不是就在水裡待了快倆小時嗎!
許是對方到底沒有做出什麼糟糕的事,中原中也于心不忍,步子拐了個彎,先準備去河邊撈一下太宰治。
思緒流轉之餘,他也不禁幻想着,同伴們知道自己身世後的模樣。
太宰治這個混蛋肯定是知道的,先把他排除;亂步聰明的很,而且這幾天,幾乎都跟太宰治鬼混在一起,大概也是知道的;剩下的……織田作或許會應下,随後轉頭就問他晚上想吃什麼;芥川估計會雙眼發亮,興緻勃勃地找自己比試,然後被織田作揪着外套按回餐桌上。
國木田呢?他的理想之内容得下非人之物嗎?
社長呢?他會把自己當做社員,還是好用的工具呢?
羊群的小崽子,估計會怕的不行吧?
中原中也這般想着,莫名其妙就笑了出來,連自己也不明白原因。
或許他們會厭棄自己,或許不會。
魏爾倫沒有詢問,為什麼他的步伐偏離了回偵探社路線,隻是并不落後地跟了上來。
“你對他們有信心?”
“有的吧。”中原中也漫無目的地想,“畢竟生活了好久了,這點信任總該有。”
“倘若他們辜負了你呢?”
“好聚好散。”中原中也對他輕笑,“但這不代表我隻能跟你走,好嗎?總會有人願意接納非人的我們吧?”
魏爾倫的聲音輕了下來。
“……真的有嗎?”
“或許有,或許沒有。”
但更重要的事,是無論如何,無論那能接納一切的樂園是否存在,這都沒有關系。
“因為我站在這裡,我存在于這裡,所以我生活于這裡。”
“很天真的想法。”魏爾倫給他下了個定義。
這個定義惹得中原中也一陣發笑,開口反駁到:“但你的表現告訴我,是有人願意接納你的,對吧?”
魏爾倫垂下眸子。
“……我表現出來了嗎?”
“這不是要問你自己嗎?”
“那不一樣。”魏爾倫狡辯。
“怎麼不一樣?”中原中也興緻勃勃地提問。
“……普通人與超越者間的隔閡猶如天塹,我的搭檔與我同為超越者,自然能跳脫出恐懼的樊籬。
但他到底是發自真心,還是出于法國軍方的任務呢?”
“我說了呀。”中原中也盯着他,嘴角揚起笑意,感覺哪怕是這位神神道道的超越者,也有近似于凡人的一面,“這要你自己觀察,自己感受呀。”
對一切的示好存疑,對一切的存在抱有抵抗,将一切的善意推向猜疑的邊界。
因為我們是為戰鬥而生的怪物,自存在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帶來紛争與毀滅,最後,也隻能在紛争與毀滅之中死去。
這是命運,不是嗎?
魏爾倫偏過頭,遮掩住面上的情緒。眼見那河岸愈發清晰,他喃喃自語,像是本就不需要他人的回應。
但身旁之人還是聽見了,中原中也的視線轉移過來,顯得那麼缥缈。
“我們是平等的,我們理應平等。所以有些答案,我可以詢問你的看法。
你會覺得我是怪物嗎?”
刹那間,混沌的思緒翩飛,而後又落于歸處。
中原中也的瞳孔微微放大,呼吸被放輕,像是不願驚擾此刻。
然後他張口,聲音沙啞,像是帶着千年的風。
“若你認為所有紛争皆出自于『你』,那你便是怪物。”
魏爾倫轉過來,低下頭注視他的雙眼,面上帶了些許的驚訝。
魏爾倫:“不是因為我們本身?”
中原中也:“并不是。”
“那在你眼中,我們與人類是否有區别呢?”
不知是從何處而來的思緒,充盈了整個靈魂。
中原中也低聲回答。
“你認為『前程』與『未來』的我們,與我們自身是否有區别?
假如沒有,那我們同人類又有什麼不同?”
被囚于實驗室的我們,第一次觸及陽光,于是我們渴望自由。
離開實驗室後,我們試圖融入人群,無論人群以何種目光注視着我們,因為我們渴望擺脫枷鎖與束縛。
“承受人世冷暖品位喜怒哀樂者,即為人。為生老病死憎愛哭喊憤怒者,亦是人。
今時今日,于此地向我發問的你,與回答的我,同人類有何區别?”
“你的搭檔在離你而去之時,你是否感覺到了悲傷呢?”
魏爾倫收回視線,他的目光變得有些悠長,帶着點憂傷。
但這一切思緒的凝滞,都在看見那個人影後消失不見。
……
等等……
魏爾倫在心中咬牙切齒:他沒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