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的時鐘指針劃過12點,發出輕巧的“咔哒”一聲。
葉成林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望着亡妻的遺像發呆。遺像前的罐頭瓶子裡插着一把阿拉伯婆婆納,藍白色的小花還開得很好,顯然是昨天新換的。
他拿起手機,正想給葉希木打電話,問他怎麼還沒有回家,忽然聽到鑰匙插進門鎖轉動的聲響,葉希木回來了,手裡拿着一大把紫雲英。
“怎麼現在才回來?”
“我夜跑去了。”葉希木一邊換鞋一邊說。
葉成林自然知道葉希木有夜跑的習慣,他把人送回家,然後跑步回來,花這麼長時間,倒也合理。他稍稍松了口氣。
葉希木把鞋提去洗手間準備清洗,紫雲英放到臨時的小水碗裡,又回自己房間拿了幹淨的換洗衣服回來。經過客廳時,葉成林叫住了他:“吃飯的時候不是還幹幹淨淨的嗎?”
葉希木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褲腿上滿是草漬和泥漬。
他說:“跑了一段雜草蠻多的小路。”
葉成林感覺有一點不對勁。葉希木是個很愛幹淨的人,平時就算跟着他上山,也都很注意,不會把自己弄得髒兮兮的。
可是看葉希木的表情,平平淡淡,毫無情緒起伏,又完全不像是發生過什麼事情的模樣。
就算和那姑娘發生點什麼,也不至于搞得身上全都是草葉和泥巴。
葉成林道:“以後跑步在好路上跑,别跑亂七八糟的小路,對膝蓋不好。”
葉希木點點頭。
他拎着衣服,轉身準備進洗手間,葉成林忽然又叫住了他:“你跟她到底什麼關系?”
葉希木聞言,把手中的衣服搭在了身邊的椅子上。
他轉過身,面對着葉成林,詞句清晰地說:“爸爸,是她讓徐曉斌把你放出來的。”
“放屁!”葉成林聞言暴怒,倏然而起,向葉希木走過來,“你曉不曉得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玩意兒!”
但凡在過去,哪怕是在父親這次被拘之前,面對父親這樣氣勢奪人的壓迫,葉希木多少都會有幾分懼怕。
但這一次,不知為何,他已經毫無畏懼之感了。他明顯感到自己已經發生了變化,他已經能獨自去面對任何事情。
他很平靜地陳述:“4月19号,她去找了徐曉斌,讓徐曉斌撤訴。4月20号,我得到黃律師的通知。4月21号,你結束拘留。”
“你怎麼知道的!”葉成林依然怒氣沖沖,他根本不相信,“用你自己的話說,你親眼看到了?”
葉希木擡頭看着葉成林的眼睛,道:“你被抓了之後,遲萬生老師帶我去找了她。本來想找季穎幫忙,但季穎已經去世了。”
“瞎搞!瞎搞!”葉成林氣道,“遲萬生這個人也是想起一轍是一轍!”
但他知道,遲萬生就是當年季辭的班主任,要說遲萬生最清楚季辭是什麼樣的人,還要帶葉希木去找季辭,一種飲鸩止渴的姿态,隻能說葉希木當時因為他被帶走的事情,受到的影響非常大。
葉成林看着葉希木,悔意再度浮上心頭。
“季辭最開始沒打算幫忙,她不認識徐曉斌。但是後來有一次,她在長江大橋上看到敖鳳被徐瑤打——”葉希木停頓了一下,“你知道徐瑤吧?就是徐曉斌的女兒。”
葉成林點了下頭,他調查了徐曉斌那麼多事,自然知道徐瑤是徐曉斌和前妻生的女兒。但葉希木居然能說出這個名字,讓他不得不越來越相信,他說的可能就是真話。
“徐瑤為什麼要打敖鳳?”
“我不知道。”葉希木如實說。
葉成林皺了下眉,“然後呢?”
“季辭上前阻止,徐瑤他們放走了敖鳳,但是把季辭推下了橋。”
“胡扯!葉希木!”葉成林斥道,“哪個人從長江大橋上掉下來還能活?”
“你可以去派出所問。”葉希木說,“我在江邊跑步,看到有人掉下來,我報的警。”
葉成林沉默。
“是4月17号的事。水裡我拉了她一把,後來她決定幫我。”葉希木說,“事情就是這樣。她跟敖鳳也不是你想的那種關系,敖鳳喊她喊姐姐的。”
“你怎麼會開她的車?”
“她丢過一次摩托車,就是她媽媽的那輛,我幫她找過,中間幫她開了一次車。”葉希木很坦然地說,“還有很多事情,徐曉斌想謀她家龍灣的地,她不同意。這些事情我以後給你細講。”
葉成林長長歎了口氣,回到沙發上坐下,雙手下垂,有些消沉的樣子。
“好。”他說,“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就好。”
葉希木看了父親一會兒,伸手去拿椅子上的衣服,然而手按在衣服上,又擡起頭來道:“爸爸,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葉成林沒有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