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兩個居然又來!他們想對季辭和季婆婆做什麼?
葉希木從牆角繞過去,看到兩個人蹲在院牆邊上,關二憨子的左手胳膊打了石膏,用繃帶吊着,不知道是不是上次打李奮強留下來的傷。
一陣哧哧拉拉的聲響,兩個人從狗洞子裡掏出了一大團幹枯的刺藤,扔到一邊。季婆婆之前就是用這團刺藤塞着狗洞,不讓金背出去的。
金背一直在院子裡高聲吠叫,狗洞子一通,它立即爬了出來。
兩個人拿着火腿腸遞給金背,金背聞到肉香,閉上嘴,湊過來嗅聞——
“金背!”
葉希木吹了一聲口哨,厲聲呼叫狗的名字。
他跟父親和門衛老爺子處得多,猜到這兩個人想用異煙肼毒狗。異煙肼這種東西,一片就能毒死還沒有成年的金背。
金背聽到他的聲音,艱難地放棄近在咫尺的火腿腸,嘴邊的口水挂得老長,還是飛快地奔向葉希木。
葉希木一把撈起金背,跑向自己的自行車。
“這不是葉成林的兒子嗎?”
關何二人面面相觑,“這小子不是今天高考嗎?”
“過來給……送信的吧?”
兩個人相互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獰笑。
葉希木知道,這兩個坐過牢的歹徒,連法律和監獄都無法震懾到他們。他們明知季辭家裝着監控攝像頭,卻還是毫不遮掩地在牆根下藥狗。
所以他隻能跑,必須跑。
然而還沒跑到自行車跟前,那兩個人已經追了上來!
他們根本沒打算放過自己!
葉希木知道一場惡鬥已經難以幸免,既然如此,他也不能放過他們。如果不把他們打得失去戰鬥力,他們藥了狗,接下來還不知道會對季婆婆和季辭做出什麼!
葉希木下定決心隻在一瞬間,他矮身放下金背,也躲過了從身後襲來的拳頭。他從地上撿起之前早就瞄準的一塊尖角鋒利的石頭,一個轉身砸了了關二憨子打着石膏的手臂上。
關二憨子發出牲豬挨宰一般的嚎叫。
何獾子這個人很陰,專挑葉希木的後背下手。葉希木之前在跑的時候就已經想過,這兩個人之所以能打過李奮強,一定靠的是兩個人的配合,所以他才會首先挑關二憨子的弱處下狠手。
在關二憨子因為疼痛而短暫失去戰力的時候,他還有機會和何獾子單挑。防着何獾子的暗算,他避開了針對他膝彎的一擊。他個子比何獾子高,何獾子一定想要讓他摔在地上,再攻擊他胸口以上的要害。
在何獾子一擊落空的時候,他反手絞住了何獾子的喉嚨,整個人轉到他身後,讓何獾子難以向他還擊。
葉希木知道自己必須盡快勒暈何獾子,所以下手極重,何獾子的頭顱很快就脹成了豬肝色,整個人掙紮着,發出嗬嗬的聲音。
但葉希木到底經驗不如他們豐富,他不知道自己下手的底線在哪裡,隻知道不能真将何獾子勒死。就在他遲疑的這一刹那,關二憨子忍痛撲了過來,右手一拳砸向葉希木的太陽穴。
葉希木勒着何獾子,閃避的動作不再敏捷,他偏頭躲過了這緻命的一擊,卻被擦到了耳側。葉希木隻覺得耳邊嗡了一下。
正在這時,金背突然猛地躍上半空,咬住了關二憨子的喉嚨。關二憨子大聲吼叫着,抓着金背扔在地上。關二憨子的脖子鮮血直冒,他按着脖子,不停地叫罵着髒話。他開始打電話叫人幫忙。
葉希木覺得差不多了,再打下去,就要出人命了。他放開何獾子,沒想到何獾子居然還清醒着!轉身就抱住葉希木把他拽倒在地!金背從地上翻身起來,又咬住了何獾子的耳朵,在他臉上狂撕狂咬!何獾子半張臉血肉模糊,一把揪住金背,狠狠在地上甩砸!葉希木一拳打在何獾子太陽穴上,将他擊暈在地。
葉希木從地上爬起來,撿起金背,半大的小狗已經隻剩下了一點出氣,沒了進氣,軟綿綿地癱在他的臂彎裡。
葉希木抱緊金背,在它臉上蹭了蹭,金背閉上了眼睛。
葉希木感覺喉嚨很硬,眼睛也疼,他把小狗放進自行車車筐裡,背起挂在龍頭上的書包,奮力向城裡騎去。
*
葉希木在兩點半準時抵達了考場。
考場入口處有存放書包的地方。他将手機關機,放進書包的夾層裡。又打開書包看了一眼,黑色的,長着一雙金黃色小四眼的狗子安靜地躺在書包裡面,圓滾滾地蜷成一團,好安靜,不用擔心它在裡面發出任何聲音。
葉希木去洗手間收拾了一下自己,身上穿着黑T恤,看不出血迹,他用涼水洗掉了臉上的塵土,還好沒有受傷,不會讓考場老師看出有什麼不對。
他不停地用涼水拍打着自己的臉龐,他的内心終于一點一點地平靜下來。
沒有事的,現在他想,還好季辭和季婆婆她們都沒有事。
可以去考試了,最後一門,最後一搏。
考場中,座位與座位之間間隔得很遠,好像有人和他打招呼,但他沒有注意到。
在貼着自己名字的座位上坐下來,他感到輕微的恍惚。廣播裡隐約在播放考前提示,他已經聽過無數遍,不再在意。老師展示密封的試卷袋,然後撕開。
葉希木深深吸氣,閉上眼睛,他回憶一些自己容易出錯的單詞,想一想常用的作文結構,慢慢進入一種沉靜專注的狀态。
廣播裡開始播放英語聽力試音前的純音樂,班得瑞的寂靜山林,The Sounds of Silence。這段熟悉的音樂他已經聽過了無數遍,因為英語始終要弱一些,他專門做過強化訓練,做過的聽力訓練幾乎是别人的兩倍。
但這段音樂這時候聽來似乎有什麼不一樣,嗡嗡的,隆隆的,仿佛帶着大量電磁噪聲。
音量又是不是太小了?
他詫異地向四周望了一眼,其他考生都非常緊張地盯着試卷,沒有任何人報告異常。
講台前的兩名老師神情莊重嚴肅,緊閉着嘴唇,也沒有什麼異常。
為什麼聲音這麼小,這麼混亂?
開始播放試音了。
他驚悚地發現那些英語對話和往常也有什麼不一樣,他能聽明白在講什麼,可是到了關鍵的轉折處,卻又變成模糊的一團。他好像置身于大禮堂裡,又好像下課的時候,許多聲音同時在他耳邊嘈雜,聲音很多,他卻無法完全分辨。
對物理知識敏銳的他頓時意識到,他對某一頻率範圍的聲音分辨失靈了。每當對話的聲音頻率進入到那個範圍之内,他聽力的敏銳程度就明顯下降。
剛才關二憨子的那一拳,擊中了自己的耳畔。
不要慌。葉希木對自己說。他伸手觸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朵,裡面幹淨而幹燥,沒有出血。
沒事的。可能隻是緊張。關二憨子的那一拳并沒有對自己造成什麼傷害。
他低頭看着試卷上的聽力試題,密密麻麻的英文開始出現重影,他要十分費力才能讓那些字母合攏,繼而閱讀。
不可以緊張。不可以緊張。不可以。
——可是
可是英語的聽力測試他本來就要竭盡全力才能保證成績,一點輕微的遲鈍,就足以讓他的正确率大幅下降。
試音結束,考場裡出現了短暫的靜寂,靜得讓他想吐。他的耳邊出現了呼呼的風聲,像是北風尖嘯。
——不,他還能調整一下,給他一點時間——
“請看聽力部分第一節。第一節,聽下面五段對話……”
正式的英語聽力考試開始了。講讀考試規則的中文男聲聲音緩慢而有意尖銳拔高,他能聽見,隻是音量小且伴随着噪音。
然而考場上所有考生齊齊翻動試卷,那種本應存在,熟悉而扣人心弦的聲音,他聽不見。
“每段對話僅讀一遍。現在,你有五秒鐘的時間,看試卷上的例題。”
五——
四——
三——
二——
一——
葉希木的腦海中像有什麼東西突然無聲爆裂,一條無帆之船自未知的水流驟然墜下冰川。命運的嚴寒以不可抗拒之力驟然向他襲來,他毫無防備,手足無措,絕望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