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高強度的神經緊繃和應激反應,任晞月的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栗。
慢慢的,她從驚恐中緩過來,拉下褶皺不堪的衣服,胡亂抹了抹臉上淚水。
看見門口被季南抱出去,小腳使勁撲騰亂蹬的小孩。
“謝宇?”任晞月追出去,“你放開他!”
她隻見過謝宇一面,是那次在謝凜家裡吃飯。
他跟謝凜長得有幾分相似,不過眼睛更為柔和稚嫩一點,一雙小鹿般的眼睛黑白分明,明潤幹淨。
他總是笑得很開心,一笑起來,就露出兩顆可愛的尖尖的小虎牙。
那次他乖巧地喊了聲:“姐姐。”
任晞月沒想過,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喊她姐姐。
謝宇被季南抱出去,季南本來隻是想吓唬一下小孩,給他個教訓。
誰知這孩子直接撲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耳朵都被咬破,咬出血來了。
季南疼得直龇牙,盛怒之下,把懷裡的小家夥重重往地上一甩,再掄物件似的把人掄在牆上。
謝宇這一摔,本來就摔得不輕,腦袋磕碰到地上的石塊,破了皮,混着泥土沙塵,溫熱的血液流淌出來。
然而此刻的季南根本毫無理智可言,他兇神惡煞地揪住小孩的衣領,瘋了一樣來回晃動。
“你再咬一個試試?”季南把他整個人都提溜起來,往牆邊走,“你再咬啊?”
“叫你咬!叫你咬!”
季南紅着眼睛,抓按住後頸,一下一下把小孩往牆壁上撞。
快速又重重地撞了不知道多少下,他隻知道手裡的人不哭了不鬧騰了,沉默着沒有聲音,像個破布娃娃一樣垂在他手裡。
天色完全暗下去,巷道裡亮起慘白的路燈光亮。
幾隻烏鴉叫着,扇動翅膀從一棵樹飛到人家屋頂上去。
“謝宇!”任晞月跑過來,從地上拿起個空酒瓶朝季南砸過去。
酒瓶破碎,季南砸得暈頭轉向的,一把推開任晞月。
任晞月重重往後倒去,滑出一米多遠,小腿在旁邊的鋼筋鐵架上撕開一道口子。
火辣辣的疼痛感,然而她整個人像是麻掉了,完全感覺不到疼痛,她站起來很苦難,手在地上撐了幾下,混着淚水和血水,往謝宇的方向去,“謝宇!”
“臭婊子,别給臉不要臉!”季南暴躁抓了下頭發,“信不信老子就在這裡辦了你?”
任晞月從地上抓了把沙土扔過去,撒了季南一臉,他下意識地閉上眼睛,甩了甩頭,“你媽的!”
任晞月覺得此刻,面前的這個男人就像個魔鬼,一個披着人皮從地獄深淵而來,遊蕩在人間的惡魔。
之前在屋子裡,鬧出的動靜多少有點隔音,而現在是在空曠的場所。
起初聽見小孩的哭喊還以為是哪家大人在教訓熊孩子,而現在,終于有人察覺到不對。
一棟樓房的陽台窗戶邊,有人探出腦袋來望:“喂!那邊是幹啥子嘞?”
“唉喲,不得了了不得了!怎麼都是血喲!”
季南猛地一震,像是才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麼,看向倒在血泊裡閉上眼睛睡着一樣的小男孩,突然慌亂起來,一溜煙地朝路口邊跑過去了。
任晞月咳嗽幾聲,嘗試着扶住牆邊站起來。
她哭得好累,一生的眼淚仿佛要在今天流淌幹,眼睛濕潤與幹澀的感覺并存。
“謝宇!謝宇你醒醒!”任晞月抱起謝宇,努力擦掉他臉上的紅色血迹,“謝宇,你不要吓姐姐!”
任晞月去找手機,手機也不知道哪裡去了,應該是之前在屋子裡,她想掏出手機來報警,被季南一把奪去,摔在地上。
樓上的人很快跑下來,看了這淩亂的場面,一時也不知所措。
“小姑娘,這是怎麼回事哦?”
任晞月哭着:“阿姨,快點打120,快救救我弟弟!”
警車救護車依次亮着燈而來。
将這片偏僻的居民區照得熱鬧亮堂起來。
林薇既心疼又慶幸,将女兒抱進懷裡。
而另一邊,謝宇搶救無效,醫生搖着頭,面容沉重。
“怎麼回事?任晞月,你告訴我是怎麼回事!”謝凜紅着眼睛,質問任晞月。
任晞月第一次見他這模樣,無法抑制的怒火與悲恸,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撕扯着心肺。
任晞月眼睛還是很潮濕,她試圖解釋:“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可越解釋越覺得蒼白無力,不論如何,謝宇終究是因為她才發生這樣的意外。
他才七歲,才剛剛翻開人生的扉頁,他那麼可愛,是那樣一個鮮活而又美好的生命,不應該就此殒命的。
任晞月将自己一個人在房間裡關了很久,那段時間她幾乎不與任何人交流,将自己封閉起來。每每入睡都會在夢裡重現謝宇最後的樣子。
如果她能再跑快一點,再努力一點,是不是就能從季南手中救下謝宇,就不會發生這樣的悲劇了?
可惜沒有如果。
謝宇救了她,她卻沒能救下謝宇。
謝凜應該也會恨她,因此疏遠她吧,他那麼在意他弟弟。
林薇對自己的女兒這個狀況很是擔憂,照顧她的感受,也很少再跟季向見面。
至于季南,任晞月幫助謝家人,在警察和法院方面提供足夠的證據指控季南。
一個月後,在鄰市抓捕到企圖畏罪潛逃到季南。
最終被判以死刑。
任晞月患有輕度的抑郁和自閉,需要吃藥維持正常生活,定期去看心理醫生。
這幾年她過得很是艱難,一直活在愧疚與逃避之中,她害怕面對謝凜,就連每次放假回到浔陽,這裡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樹,都會激起任晞月對于那個夏日傍晚的可怕回憶。
她極力地想要忘卻,就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高考填報志願時,她選了距離浔陽很遠的城市。
而現在,謝凜又出現了。
他跨越兩千多公裡的距離,來到任晞月所在的城市,還租房子正好在她家對門,問她,為什麼不遵守當初的約定。
任晞月又記起那些她極力想要忘記的噩夢一般的畫面。
那些恐懼、不安與愧疚,紛至沓來。
平靜的生活再一次被打破,掀起波瀾。
接下來幾天,她刻意地避開謝凜,不與他正面交鋒。
可同住一個樓層,又是在對門,擡頭不見低頭見的,難免總會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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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晞月聽完網課,再刷一套真題卷,時鐘指向八點時照例去洗澡。
這裡房租相對來說比較便宜,交通也便利,可其實也有不足,任晞月當初來看房子時就注意到。
這片整體的房屋都比較老舊,屬于老小區範疇,基礎的一些設施也不是很齊全。
比如晾衣服沒有陽台,隻能在挂在窗戶邊上的幾行鐵絲上,不是很方便。
大部分租戶都在樓頂置了晾衣杆,把衣服晾在樓頂。
還好夏天的衣服都比較輕便,任晞月洗完澡搓完衣服,就端着小盆去頂樓晾衣服。
挂完一件襯衫和短褲,任晞月聽到動靜。
有人坐在台階邊,很輕快地跳了下來。
夜色模糊,晚風涼爽。
男生緩步從暗處走出,身影修長挺拔,隔着零散挂着的随風晃動的衣物,他眉眼逐漸顯露出來。
額前垂落些許短發,眼眸漆黑,透過這寂寥濃厚的夜色觑着她。
看得任晞月無端咽了咽口水,後退幾步。
她甚至已經做好了被謝凜報複,推下樓頂的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