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希月看了眼樹枝,知道謝宣是怕她在疼痛時咬破嘴唇或者咬到舌頭,便聽話地張開了嘴,将樹枝咬在了嘴裡。
她想起了謝宣在跑馬坡中箭的那一次,當時大夫給謝宣拔箭,塞給了謝宣一塊軟木,讓他咬在嘴裡,可他拒絕了。
拔箭時,他全程看起來都很鎮定。
謝宣當時的表現讓聞希月以為拔箭的過程應該也不會比現在疼多少,便放下心來。
“别怕,我會輕一點。”謝宣輕聲道。
聞希月點了點頭,緊接着,她就看到謝宣将那匕首插入了她的皮膚,順着那隻箭矢将她腿部的傷口擴大。
謝宣的動作很快,還沒等聞希月反應過來,他的另一隻手就握住了箭尾,用力往外一拔,隻一瞬間,箭頭便帶着血肉被一并拔了出來。
聞希月身體猛地一顫,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手指一下子嵌進了肉裡,血水瞬間從指縫中流了出來。
她面色慘白,喉嚨中發出痛苦的嘶吼,嘴裡的樹枝被她生生咬斷,口腔内瞬間彌漫起腥甜的味道。
太疼了,這樣的疼痛簡直讓她生不如死。
謝宣臉色一變,趕緊捏住了聞希月的兩頰,迫使她張開嘴,伸手進去将她嘴裡斷裂的樹枝掏了出來。
看着聞希月血肉模糊的口腔内部,謝宣眼神黯淡,他低聲道:“對不起!”
聞希月此時疼得有些神志不清,可她依然聽清了謝宣的話。
怪謝宣嗎?
不,是她自己堅持要來的,誰也沒能預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謝宣也是受害者。
他在那樣危急的時刻,頂着無數箭雨,拼死救下自己,已是不易,她不能怪他,要怪就怪那該死的謝盛,是他害得他們落到這個地步。
聞希月張了張嘴,想要說點什麼,可嘴裡的傷讓她沒能成功說出話來。
謝宣從懷裡掏出一隻瓷瓶,打開瓶塞,将裡面白色的藥粉撒在聞希月小腿上的傷口上,然後從自己的裡衣上撕下一塊布料,纏在了聞希月的傷口上。
在這個過程中,聞希月幾度疼得差點暈厥過去。
她記得鋪天蓋地的箭雨向他們兜頭籠罩下來的時候,紅玉綠翡和剩下的護衛們都拼命向她撲了過來,想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為她擋下那些緻命的箭矢。
被保護在中間的她都中了一箭,其他人的情況肯定更加糟糕。
如果他們還活着,一定也像她一樣要承受拔箭的痛苦,隻是腿上中了一箭的她,拔箭時都如此痛苦,其他地方中箭會是怎樣一種感受?她不敢去想。
她甚至不敢問謝宣,他們怎麼樣了,她害怕聽到讓自己無法接受的結果。
這裡距離追兵并不遠,謝盛随時都有可能找到他們。
謝宣為她處理完傷口後,就背着她繼續往前走,一路上兩人都很沉默。
借着夜色的掩護不知道走了多久,天色漸漸亮了起來,漫長的一夜終于過去了,可聞希月知道,他們依然沒能脫離危險。
私自動用軍隊是死罪,謝盛不會讓他們活着将這個消息帶回雲京,何況,他也不會願意承受來自定安王的怒火。
他們若是想要活下去,就必須想辦法離開蒼梧,離得越遠越好。
謝宣找到一處山洞将聞希月放下,兩人休息了一會兒,聞希月的肚子發出咕噜咕噜的叫聲,一夜逃亡,她的體力消耗過大,晚宴上吃的食物早已消化,現在她的胃已經開始發出抗議了。
謝宣顯然聽到了她肚子的叫聲,看了看她,站起身道:“我出去找些吃的。”
聞希月沒有阻止,雖然她因為今晚遭受的打擊,沒有什麼胃口,但她知道,要想活下去,就必須保持體力。
既然謝宣冒險救下了她,她就不能辜負他的好意。
她必須活下去,隻有活下去,才能有機會再見紅玉綠翡和那些用生命保護她的王府護衛。
就算紅玉綠翡和那些王府護衛已經不幸去世,那她也隻有活下去,才能替他們報仇。
聞希月看了看謝宣,輕聲道:“你小心些。”
謝宣點點頭,轉身出了山洞,離開前還用樹枝将洞口遮住。
聞希月除了小腿上的箭傷,還有之前從馬上跌落的摔傷,她現在全身上下無一處不疼。
她靜靜靠着洞壁,咬牙忍着身上的疼痛,漸漸地,意識陷入了昏迷。
她感覺很冷,她記得現在是夏天,她不明白夏天為什麼會這麼冷,她拼命縮緊身體,試圖用這樣的方式讓自己獲得一些溫暖,可于事無補。
她感覺有人在推她,聲音急切地叫她的名字,可她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根本無法作出回應。
她感覺有人撬開了她的唇,給她喂食了什麼東西,然後,有什麼溫暖的東西将她包裹。
漸漸地,那入骨的冷意被驅散,她終于感覺好受了一些。
她感覺自己很累,想就這麼一直睡下去。
可有個人一直在她耳邊叫她的名字,不讓她安穩睡去。
她失去了時間的概念,意識昏昏沉沉地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于感覺眼皮不再那麼沉重了,緩緩睜開了眼。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好看到能讓人忘記呼吸的俊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