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吧?”剛才落在林枝後背的巴掌轉移到宋卻身上,任席言怎麼也沒想到,“你要死啊,她回國你是一聲不吭的,你這嘴可真夠嚴實啊,要不是我今天來,你打算什麼時候說,啊?該說的不說,不該說的你是全往外散播。”
林枝在一旁看戲,一言不發,她走到桌前,接了杯溫水,放在一旁,掃了眼宋卻因為任席言的拍打一聳一聳的肩膀。
宋卻緊緊盯着她,聽到母親的質問,他幾不可聞地松了口氣。
幸好,還算及時。
任席言因為早年練功,總是五點半起床。後來早先因為生病,向舞團告假,生産後病情嚴重,雪上加霜的是宋卻也頻頻生病。宋志達怕醫院病毒多,特意找了醫護團隊上門,但任席言的病一直不見好,遲遲無法歸隊,那時舞團的領舞鐘敏即将臨盆,舞團一下缺了兩人,還都是有背景的,排練也是一拖再拖。
她本想着等鐘敏休完産假再做打算,然而鐘敏剛坐完月子就迫不及待地決定回歸舞團,時間緊迫,她看着家裡病恹恹的宋卻,始終下不去心,幹脆辭掉了舞團的工作。
雖說不去舞團了,她每天早上的起床時間依舊是雷打不動,宋卻大一點,也跟着她受影響,逐漸生物鐘固定,即使前一天工作熬夜,第二天也是五點半就會清醒。
早上宋卻洗漱完,準備出去吃頓早飯,突然想起家裡冰箱的面包,記得日期就到昨天。按照林枝的習慣,冰箱裡的面包肯定會是她今早的早飯。
他在咖啡店櫃台前付完款,想提醒林枝面包過期了。
他點開微信,突然想起昨天兩人的争吵,宋卻懸在輸入鍵上的拇指頓住,微微出神,直到屏幕暗滅。
複又亮起的屏幕将他的思緒拉回。
任席言打來電話,說在香港轉機給他帶了幾箱特産,已經到樓下,讓他下來幫她搬上去,去畫廊的時候分給同事。
宋卻無暇顧及店員做好遞過來的咖啡,向店員擺擺手,無聲說着不要了,轉身離開咖啡廳。
林枝察覺到宋卻的視線,呷了一口水,勾着唇角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某人昨天說的是“我媽讓我回家一趟”。
這幾年任席言有空就會飛去鐘敏巡演所在地陪她,來來回回,精氣神比他們這些常年伏案的年輕人都好,打起人來更是氣兒都不帶喘的。
不過宋卻早已不是初中時坐在第一排的小矮個兒了,現在的他堪比門框高,為了照顧不到他肩膀的任席言,他甚至彎了腰。
宋卻的這一舉動惹怒了一向要強的任席言。任席言跳起來在宋卻後腦勺扇了一巴掌,“你瞧不起誰呢!”
看到這一幕,捧着雙膝坐在餐桌前的林枝樂不可支。
任席言反應過來,身後還有一個同謀。她松開宋卻,揚手沖林枝走去。反應到任席言轉換了目标,宋卻想也沒想先一步背對着任席言擋在林枝面前。
林枝面對着毫無征兆出現在眼前的宋卻,她仰着頭,收起原本揚起的笑,換上一臉疑惑。預料中的巴掌遲遲沒落下來,宋卻回頭看去,同樣是滿臉疑惑的任席言。
林枝伸手拉開宋卻,站起來看着任席言,咧開嘴角,笑得沒心沒肺。
她被任席言抱進懷裡,緊緊的。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任席言低聲重複着這四個字。
明明人就在懷裡,卻沒有實感,任席言摸着她的後背,眼眶瞬間泛紅。
好硌手。
任席言注冊了短視頻賬号,平時用來記錄鐘敏的巡演日常。一個月前,她刷到一則消息,上面沒有指名道姓,可她隻看了第一句,就知道那人說的是林枝。
不知情的網友将林枝的眼光批判得一文不值,林枝讀的學校申請容易畢業難,時常有學生因為自身能力不足,畢不了業。
她的努力被他們說成是因為和老師有不正當關系,更有所謂的知情者透露林枝和那個即将受到牢獄之災的收藏家有一腿。
從專業能力到個人人品,他們隻是動動嘴皮子,林枝這麼多年的努力便因此全部斷送。
看,毀掉一個女性多簡單,隻要說她亂搞男女關系就好了。
看到這則消息,她把手機拿給鐘敏看,鐘敏隻是淡淡掃一眼,輕描淡寫地說一句這就是成長。
不論站在什麼角度,任席言都不能指責鐘敏,畢竟鐘敏和林晉從小也是這樣過來的。
他們所受到的教育便是:當一株原始森林的野草,腳下是豐饒的土地,他們不用擔心營養,卻要在遮天蔽日的蔭蓋下奮力向上,自己找到陽光。
任席言不懂那些精英家庭的狗屁教育理念,她隻知道,雖然她是第一次當母親,曾經卻是孩子,她知道孤立無援的無助,她絕不要讓自己的孩子承受她以前的痛苦。
林枝的下巴搭在任席言頸窩,松開之前她拭去眼角的濕潤。
任席言一出現,他們好像重新變成了小孩。
她的委屈終于有了安放地。
宋卻站在餐桌旁,敏銳地發現林枝哽咽的嗓音。
從見到林枝起,她一直是以前那種不拘小節的樣子,她藏得太好了,以至于他到現在才發現她藏在下面的傷口。
如果今天不是任席言突然到訪,那麼她什麼時候會露出馬腳,以她的演技他應該很難發現吧。
他以為他看透一切,關于她的一切,他都了解,沒想到,隻是冰山一角。
這是他第一次意識到,站在原地太久,他們的距離已經拉開得太大了。
想到這裡,他的心情就像被扔進垃圾桶内的面包,上面的黴菌正以不可控的速度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