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波同事,一個戴眼鏡的男生和他們組有過幾次交集,拆台:“哈哈都是吃土人,就不要裝闊了吧。”
“吃土人怎麼了。”蘇惜文咬牙:“我驕傲。”
眼鏡男:“面朝黃土背朝天,對象不知在哪邊。”
蘇惜文:“你夠了。”
朋友甲:“說到痛處可以閉嘴了你。”
朋友乙:“誰說我沒有對象,我第一個不服,甯南的土地就是我腦婆。”
眼鏡男:“好的,腦婆我來了。”
他沖出食堂,頂着大太陽與他“老婆”見面去了。
中午邵蔻回去補覺,醒來就去了趟監測部,問污染處理情況。部門小李略帶愁容:“估計又是件麻煩事。”
“怎麼說?”
“這樣的事例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但真要落實到位,中間不知道要走多少趟,徹查多久,而且說實話,你們不是長久待在這裡的,效率上也是問題。”
邵蔻聽明白小李的意思,無非是被調查的人在看領導行事。
她雙手插進兜裡,神情清淡,“那要是不解決就不走呢。”
斜後方顯示屏後有個寡言的人在審查數據,能聽到鼠标點擊的聲音,男人的半邊身子輕輕晃了晃。
這邊說話的兩個人誰都沒注意。
小李被這話吓了一跳,“啊?邵工,你還打算在這一輩子?”以前來的人待段時間完成項目就走,她見多了。
“他們小微企業一句‘資源有限’能拖死人的。”
“我們既然來了就不能白來一趟,有辦法讓他們整改。”
坐在後面的男人微轉了下轉椅,詫異地挑眉,視線再轉回電腦上減排的指标,神情凝重,習慣性地摸了摸鼻子。
邵蔻拿到《中小企業管理與執法監管》文件,給張工打電話彙報情況,走出部門。
男人腳下用力,轉椅轉過來,手指有節奏地輕叩桌面,思忖着邵蔻的話,陷在椅子裡半天沒動。
日光打在他的臉上,五官深邃英俊,他拿起桌上的文件夾,一頁一頁翻着,目标準确,在看到右上角一張女生證件照時,停下動作。
邵蔻。
戶籍地在上海。
簡曆優秀的高材生,願意離開大都市到這裡吃苦,難得。
男人視線一滑,看見高中那欄裡寫的是炀安市的學校。
梁泷感到訝異,巧了,碰見校友,還是同鄉,他放下文件夾走出去,坐在外面工位上的小李起身:“梁總好。”
他快要走出監測室,想起一件事情,“小李,我們團隊是來和貴公司一起合作,做研究的,沒有梁總,都是同事,平起平坐。”
“好的,明白了。”
梁泷笑了笑,很有親和力,“合作愉快。”
男人背影挺拔,走出視線,小李在後面羞澀地捂嘴笑。
下午邵蔻和蘇惜文去做修複檢查,北邊荒涼,土地貧瘠,現已無法耕種。
塑料膜,垃圾盒,包裝袋,這些肉眼可見,被清理後,肉眼看不見的土層被農藥,化肥,重金屬侵蝕。
他們這群人為之努力,隻為還一片淨土。
六點,甯南的天多雲轉陰,大風和烏雲一起道來,天一下變得昏暗。
培育大棚的地膜飒飒地響,被吹跑的塑料膜在空中伸展妖娆的舞姿,被吹跑了,基地的同事去追,兩兩一組加固試驗田外的支架。
“看着要下雨了?”洪松清擔憂,“小邵,你和喬青找幾個人把溝渠清理幹淨,蘇惜文,你再巡查遍植株情況。”
三人趕忙行動,披上一次性雨衣沖進廠區,甯南的雨說來就來,空氣中有了雨水的味道。
南方劈出道雷電,一隻獨臂抓向大地,袅袅柳樹風度難持,柳枝糾纏,驚恐萬狀。
洪松清想去察看實驗室,掏出正要電話通知,屏幕已經墜滿水珠,他用袖子擦上面的雨水,轉頭就見邵蔻及時趕回,一身白衣在暗色環境中宛如薄明的星子。
重雲如蓋,雨點密集。
遠處,一輛黑車駛來,車門拉開:深色堅固的工靴,雙足踏地。視線向上,是長而有力的腿,左肩圓形徽章,某地研究所藍紅标志。
統一深黑工裝,英武威風的男人,逆風迎面。
平地空曠,一黑一白兩隊人像是棋盤上自持兩端的棋子,一路走來,軌迹相連,風雨壓城。
兩個團隊領導人碰面,相互握手,笑容滿面:“甯南修複工程,久仰,都是全國各地優秀的工程師。”
“哪裡,後續還需齊心協力,望研究所提供支持。”
“客氣了。”
他們人手撐着把深色的傘,衣服潮濕,攜帶水汽。
雨幕朦胧,邵蔻擡頭循着看去,對面的傘面揚起,他的眼睛明亮,微微一笑,她當場愣住。
男人的喉結輕滾,鋒利分明,伸出右手,雨傘向她傾斜,“你好,我是梁泷,甯南生态研究員。”
她被重重敲醒,恍若隔世的記憶破繭而出,心髒驟縮,百感交集。
他身姿挺拔,唇線剛毅,手寬大溫暖,握了她一下。她瞠然自失,像是丢魂。
這雙漆黑灼灼的眼睛被歲月淬煉,真切地落在她身上,同席卷而來的雨水,将她包裹。
他再次來到她身邊的這天,依舊是雲雨晦暝,恍如初見。
“邵蔻,土壤修複工程師。歡迎你的加入。”
從分别到重逢,她一個人走了九年,是上天的恩賜,也是命運的玩笑。關于十七歲的暗戀,又重新展現在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