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被衆人視線提醒,城五也看向了坐着的二人。
此時,聞經理已經拆開了酒箱,城五提起一瓶酒,開瓶,走到敖仲身邊,彎着腰,替他斟酒:“敖先生,得您大駕,真是令敝店蓬荜生輝。”
敖仲偏頭看他一眼:“城五?”
“是是是,有事您盡管吩咐。”酒已經斟滿,城五一手舉杯一手托底小心地放到敖仲面前,“您請。”
這番變故太突然,衆人一時竟不能轉圜,隻笑容僵硬地看着敖仲舉杯飲盡,再聽他贊一句:“酒還行。”
城五頓時笑得将眼睛都擠成了條縫:“比不得您那裡的好酒,它能有您這句贊,是它的幸運。”
聞經理也在一旁幫腔:“進來前,我們城總就擔心酒劣怠慢了您。有您這句話,城總可算是安心了。”
城五又替敖仲斟滿酒,再轉到扈櫻身側,仍是佝着腰,為扈櫻斟酒:“扈小姐,初次見面,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請多包涵。”
與敖仲不同,扈櫻自知自己不過是仗着爹媽兄長的庇護,忙笑着欠身回禮道謝:“多謝城五爺。”
被狐帝狐後的掌上明珠這麼敬稱,城五更開懷了,于是笑成了一朵花。
他早就從服務員口中得知事情經過,特意與扈櫻寒暄一番。這二人,各自有意,幾句話就引出了一箱酒的用意。
城五笑道:“鬥酒十千恣歡谑,此等雅事城五有幸旁觀,不甚欣喜,願為敖先生執壺。”
說罷,他手托酒瓶站在敖仲側後方,又向服務員使了個眼色。
服務員很是乖覺,毫不手軟地拎着一瓶酒往賀璋身後一站,軟語笑道:“先生,您放心。”
賀璋一張臉漲得通紅,又羞又怒,心中恨極這幾人,恨不得将他們撕個粉碎。
但趙昊軒先一步趕回,在一旁死死拉住他,隻在他耳邊低聲勸誡:“強龍不壓地頭蛇。在他人地盤上,你一定要忍一忍。”
如何忍?!
奇恥大辱!
如何能忍!
賀璋擡眼瞪向對面。
對面的人都在笑。
城五和聞經理都是一張笑呵呵的臉。見賀璋看來,兩人笑意更濃,眼中更是透出饒有興緻的戲谑神情。
敖仲正被扈櫻拉住了咬耳朵。一個含笑傾聽;一個微笑細語,沒有分半分眼神給旁人。
扈櫻的話其實與賀璋有關,她饒有興緻地問敖仲賀璋還有幾杯能倒?
喝慣了酒的敖仲于是撩了撩眼皮看了眼賀璋,回:“最多一杯。”
這一眼在賀璋眼中分明是毫不掩飾的挑釁,再及至看他們的笑容,也分明萬般不屑和嘲笑。
雖在溫暖如春的包廂内,他卻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中,冷冽刺骨的刀子一刀接一刀地割在心上。心中各種說不清的情緒交織,血淋淋地痛苦不堪。
另一頭,敖仲已經端起酒杯向他遙遙一舉,一字未發便又是一飲而盡。身後,城五立刻恭謙地添酒。
這番舉動,顯而易見是一點未将自己放在眼中。
賀璋心頭一梗,堵得疼痛難忍,喉間有腥甜湧上來,隻能強自忍了下去。
“賀總,可千萬别逞強呀,對身體不好呢。萬一有個萬一,倒叫我們過意不去。”
扈櫻雖是含笑而言,可話中譏諷之意淩人,令聽者刺耳難忍。
小人得意的卑鄙嘴臉!
賀璋決不服輸,站起身,也一仰脖灌進一杯酒。
火辣辣地酒液仿佛滾燙的火焰從舌尖一直燒入胃中。剛剛壓下去的那口腥甜頓時如煮開了一般汩汩地往上冒。
賀璋強忍着,撂下狠話:“你們倒了我也不會倒!”
這話聽着就不吉利。
趙昊軒擔心地看好友。
敖仲也瞧一眼,放下酒杯,微微偏頭,城五立刻向前一步,聽他吩咐:“去叫救護車。”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在詭異的靜默中,衆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賀璋還要冷笑,笑聲還未出口,口内卻不受控制地湧出穢物。訓練有素的服務員早就扯過了垃圾桶,完美接住。
他呆了一呆,隻看見垃圾桶内鮮紅刺目,胸中郁氣再不受控制,一氣沖上已經暈沉的頭,竟直挺挺地往後倒去。
聞經理及時趕到,從他身後托住。
頓時炸開了鍋!
衆人齊聲驚呼。
“諸位放心,醫院不遠。”
城五仍然一副笑模樣,仿佛自家店内出了這樣的事沒有半分影響。
聞經理和服務員已經一邊一個托着賀璋往外走了。
趙昊軒擔心好友,也要跟着去,被城五一轉身擋住了去路。他又急又氣,卻也不敢在人家地頭上發怒,隻忍氣吞聲地往旁走,想繞過去。
哪知别看城五圓墩墩的身體,卻靈活之極,無論如何都難以繞開。
到最後,城五似是起了點兒憐憫之心:“放心,死不了,最多就是挂幾天水,再養個十天半個月,又能活蹦亂跳地上酒桌。”
這話不說倒還罷,說了,趙昊軒原就不多的勁頓時洩了。他渾身發軟,竟也支撐不住,直往地上癱去。城五一抄手,托住他的臂,往最近的椅子上一帶,他便軟軟地癱在椅子上。
環顧四周,衆人皆有惶恐之色,惟有敖仲與扈櫻鎮定自若。
一切皆因賀璋試圖壓服扈櫻開始,趙昊軒知道如今隻能向她伏低求饒,隻能哀哀地看向她,卻不敢随意發言,就怕哪句錯了,又惹來不虞,反而弄巧成拙。
扈櫻對趙昊軒确有些小歉疚,從前被利用數次無怨言,今日也是一力在避免賀璋與自己的沖突。
她是恩怨分明的人,于是笑道:“你隻管安心,他那邊絕不會出事。”
都喝進醫院了,還不算出事?
趙昊軒瞪圓了眼,但撇眼一見胖實魁梧的城五,又垂下眼皮,猶如洩了氣的皮球,隻能任人揉搓。
“人生自有定數,一帆風順不是好事。”
瞧着他模樣可憐又滑稽,扈櫻忍俊不禁,說到最後,她俏皮地眨了眨眼:“年輕時吃點苦頭總好過以後摔個跟頭爬不起來。”
這笑容入眼烙進心中,趙昊軒頓時不再萎靡氣餒,信服萬分:的确,醉一次也好。賀璋有時嚣張過頭了,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會出大事。今天吃個小虧記牢了,以後行事收斂一點總沒壞處。
再擡頭看扈櫻,他莫名就心情松快起來,一掃方才的灰心喪氣,也露出笑來。
敖仲瞥眼看他,道:“他日出院後,有不服氣處,你盡可讓他來找我。”
猶如被兇獸盯上了,趙昊軒渾身都不自在,恨不得藏起來。剛爬上臉的笑容更是被打得煙消雲散,他心中直打怵,隻諾諾地應幾聲,發出了幾個無意義的音節。
“當然,如果你們因今日之事打了退堂鼓也行。”
趙昊軒一愣,傻乎乎地看一眼敖仲,又迅速地低下眼,飛快思索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敖仲沒理會他,轉而看向李濟和宋淮道:“劇組有困難可跟我說,不會讓大家幾個月心血白費。”
趙昊軒終于又機靈起來,立刻表态:“這點小事找我就行,不用麻煩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