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叢耀高之後叢郁就不再怕他,或者說不曾怕過,包括年幼時每次叢耀喝醉酒被揍離死亡最近的時候,叢郁感受到自己的血液開始沸騰,一種難以言喻的興奮在胸腔裡叫嚣,身體變得輕盈,像是擁有無窮的力量,世間一切都在他的掌心之中。
無數血腥的場面充斥在他的腦海,叢郁簡直興奮的發抖,置身事外的月亮慢慢升起,冷清的月光穿過老樹幹枯的枝幹,陰影落在叢郁蒼白瘦削的臉上,他頭發很長,幾乎遮住了眼睛,而唇色紅的不要命。
很怪異。
渴望疼痛,渴望鮮血,渴望酣暢淋漓,渴望一切能證明生命存在的東西。
砰——
人類的衰老是必然,叢耀被更年輕的侄子踹到地上,叢郁拎起剛被摔折斷的凳子腿,重重地摔在了叢耀的腦袋旁邊,木屑的碎片飛濺,紮到叢郁的手腕上,他的膚色那麼蒼白,血的顔色又那麼濃重。
死了,最好全部都死了,都是肮髒的、有罪的人類。
“啊啊啊啊啊我命苦啊!叢郁啊你怎麼這麼對待你大伯啊,再咋樣是他養活了你啊,給你一口飯吃……”
時間倒退幾秒鐘,年老的婦人害怕那一棍子真的敲到兒子頭上,想也沒想撲到了兒子身上。
叢郁覺得很惡心,形容不出來的反胃,就跟幼時那塊壓在米飯底下的紅燒肉一樣惡心,黏膩的,濕漉漉的,分不清的。
“小兔崽子你有能耐了是不!我還治不了你,我告訴你,這房子就應該是我的,跟你一毛錢關系沒有!……”
這房子是在叢郁名下,最新一期公布的城市規範計劃手冊裡這一片都被劃成了商業街,也就意味着會拆遷,小城市的拆遷不會是天文數字,但也是一筆不小的錢,最起碼足夠叢郁的大學生活,足夠把扶光養得很好。
“那就試試,我們一起去死,還有你兒子,所有和你有關的人,全部都砍死……”
“叢郁!你又在說什麼胡話!這是你的大伯,我們是血濃于水的親人啊!”
老太太枯黃的手抹了一把眼淚,她幹燥淩亂的白發從洗的掉色的頭巾露出來,這頭巾像是用了幾十年,她的眼睛很渾濁,人也老,要比同齡的老年人老得多得多。
“你為什麼這麼能忍,他不會有出息的。”
叢郁是真的好奇,他已經很久不再叫奶奶了,他讨厭一切産生聯系的稱謂。
“兒子啊……兒子啊……”
她扶着喝醉的兒子離開,後來男人的步伐加大,她又蹒跚着腳步幾乎小跑起來跟上。
是啊,她為什麼這麼能忍,出去随便做個保潔,掃大街的,租一個破地下室,也不會連買止痛片的幾塊錢都沒有,更不用時刻擔心酒後的兒子耍酒瘋,玻璃碎片又劃傷她的臉。
但她不能離開,那是她的兒子,僅剩的兒子啊,這就是她的命。
“回來了。”
扶光進來時叢郁并沒有擡頭,隻是淡淡地說這句話,撿起地上被摔斷的椅子,有鮮血順着他的手骨嘀嗒嘀嗒的往下掉。
天太暗了,扶光看清楚是血差點沒吓死。
人類流血是受了很重的傷,潛意識裡她是這樣認為的。
“你的親戚都好壞啊,真的是!”
扶光念念叨叨着給叢郁包紮傷口,一天的好心情都被那些人破壞了,不過人類受傷也好麻煩,哪像她們貓,舔舔就好了。
“嗯,隻有你好。”
叢郁說這句話時候和平常沒什麼差,依舊是淡淡的,瘦削的下巴,精緻的眉眼,冰涼蒼白的手腕,像個人偶一樣。
“那當然啦。”
扶光自然而然地說道,但忽然想到了什麼,拿起桌子上的畫筆,絮絮叨叨對着叢郁道。
“你爸爸媽媽對你也好,你看你的名字——叢郁,郁郁蔥蔥!這麼多綠色!多好、多有生機的名字!”
油畫棒是扶光在兒童廣場撿到的,被小孩畫的隻剩下很小一塊兒,她有些費勁地捏着,紙上呈現出大片的草地,及這種畫筆特有的拙稚可愛。
扶光仰着頭頗為驕傲地看向叢郁,帶着一點點賣弄文學的驕傲,她可是一隻熱愛學習的貓,四庫全書那麼厚她都看完了。
圓圓的眼睛,眼皮上藍色的亮片像是星星一樣,比星星還要明亮。
她是由一隻貓變成的,她說她永遠不會離開他。
這種獨屬于兩個人的、神秘的秘密,讓叢郁覺得很滿足。
扶光有點失望,叢郁并沒有對她美麗的豹紋棉襖發表什麼看法,但是對于她送他的禮物。
補充微量元素的口服液和草莓味的鈣片,表達了感謝。
哎,希望他可以強壯一點吧,扶光沒别的意思,隻是希望叢郁可以健康,當然也不能太壯,像那個顧山川一樣,像隻狗熊。
當然她不是故意要看的,是顧山川非當着一隻貓的面脫衣服,她也就禮貌表示好奇地看了兩眼,不過也沒什麼好看的就是說。
其實也沒有那麼壯,隻不過可能因為貓,對于體型大一些的生物都不太喜歡,最好所有人、所有動物、所有生物都像老鼠那麼大就好了。
那這個世界就由貓貓做主了。
她隻要把那隻狸花貓揍趴下!
扶光美滋滋地幻想着。
——
南北方差異真的很大。
葉紫從火車上下來,穿的棉襖顯出很臃腫,路邊的綠化帶竟然還有花在開,層疊繁複的梅花正茂盛,葉紫卻沒什麼心情賞花,她握着手中記錄宋晴工廠住址的紙條詢問着出租車司機。
“這地啊,可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