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8年,白塔,十二區,第一百三十六号高中。
走廊的風吹進來,帶來早春的寒意,學校被禁止綠化,因此這風裡隻有塵土的味道。
時叙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天氣,她憋住自己還沒打出的哈欠,被教室的攝像頭看到,馬上就會有學生生活保障委員會來問她,是不是晚上沒有睡好。
牆上的攝像頭,能确保他們從一模一樣長相的學生和他們完全相同的表情裡,找到每一個異樣,并通知老師。
時叙在這裡生活了一個月,習慣了灰色的天空都沒能習慣這種無處不在的監視。
她在某個傍晚,買完菜回家的路上穿越了。
至今她都沒有搞清楚,到底是自己穿了,還是世界線在她回家的過程裡突然一甩尾巴,走向了另一個進程。
這裡和她之前生活的城市沒有什麼太大的不同,相似的街道,完全相同的人物,區别隻在于之前做炸串生意的老闆現在不做了,諸如此類的變化。
但最大的變化,全都在書本之上。
她之前學過的許多東西都變成了另外的内容,寓言大洪水,修築長城,發現萬有引力,創造出絕世的音樂……
世界上隻有一個無處不在,無所不能的神:福主。
所有古今中外,從神話到傳說,再到真正的曆史,一鍋全部炖成了大雜燴,全部安放在了福主的身上。
時叙再次翻了一遍書,還是感到扯淡。
但更扯淡的,是她視網膜上多出的東西,當她看着一個平面足夠久的時候,黑闆上、書本上、窗戶上……所有的平面都會浮現一行行暗沉的黑色文字。
【存在不足,您即将消失……】
【請盡快給旁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與認知……】
存在。
時叙以為這是這個世界的特色,但她曾旁敲側擊地問過别人,沒有任何人需要消耗除了食物、空氣、水和睡眠之外的東西來活着。
但這也不是她的金手指,亦或者屬于系統一類的東西,但目前看來,它的表現和一個催命符毫無區别——毫無疑問,當她的【存在】耗盡,她會消失。
就像是現在一樣。
時叙的指尖開始逐漸透明化,她動作熟稔地将手放進了鉛筆盒裡,看上去就像是想翻找什麼東西,以此遮掩自己的異常。
班主任的長篇大論終于結束:“……現在,宣布成績。”
“第一名,王成羽……”
“第二名,時叙……”
當班主任念出她的名字後,時叙終于看到了她想看到的東西。
【獲得存在+10】
她的透明化終止在了手掌的部分。
而這個結果……
時叙略有些驚訝地微微挑動一邊的嘴角,不少同學也轉頭望向她——每個月的月考中,時叙一直都是雷打不動的第一名,哪怕她剛剛穿越過來一個月,她這一個月在連夜加急看書之下,還是确保了自己的成績沒有出現大幅的波動。
時叙的眉輕輕皺起,随後不甚在意地松開。
算上她穿越之前,她的名次三年來第一次滑下第一名,給旁人帶來的印象足以彌補她需要的【存在】。
這次得到的【存在】比以往她獲得第一名還要多,可能是她第一次被人超過,這份沖擊給她帶來的印象比以往“第一名又是她”更加深刻。
時叙不在乎名次,她隻在意名次給人帶來的認知和印象,畢竟在這個臉都被換了的世界線裡,能給人帶來印象的,隻有名。
确認自己又能活一段時間之後,時叙才将注意力放到王成羽身上。
她記得這是一位……在班級不怎麼有存在感,成績在中等偏下的學生,上次的考試之中,王成羽的總分是420左右。
一下子飛到694分,這已經不能算是大跨步了。
這種事本質上和時叙沒有什麼關系,她隻是略微有些疑慮,就抛在了腦後。
下課後,時叙走去小賣部買水,在走廊的角落見到了王成羽和他一直以來玩得挺好的幾個人。
王成羽注意到了時叙。
雖然所有的女同學和男同學一樣,完全是通用的面容,但時叙是那個能一眼就看出來,她就是時叙的存在。
“成績?啊,隻是區區690多分,很簡單的啊!”
王成羽背對着時叙,裝作不在意一樣揉着鼻子說:“隻是你們王哥之前沒有認真罷了,我認真起來,隻不過是區區時叙,我分分鐘就能踩在腳底下。”
“别啊王哥,我們還不知道你啊,肯定是偷偷看了時叙的,然後又恰好比她多寫對了幾道題吧!”
“我呸!”王成羽頓時怒道:“我跟她隔了兩個過道,我怎麼看!”
他瞪了之前說話的同學一眼,鼻子揚起,炫耀道:“呵,我也不怕實話告訴你們,是一個遊戲《噩夢侵襲》……”
“不是吧,這遊戲兌換的東西能帶進現實?是福主那邊娛樂部還是教育部新出的東西?”
“王哥你就是兌換了中學知識合集,一覺起來就全部學會了?”
“假的吧,遊戲怎麼可能做到這種事……”
王成羽看起來還想說什麼,但他看到時叙從牆角走出之後,立刻閉了嘴,似乎生怕她知道些什麼。
虛假的第一名光環,他還想戴得更久一些。
看着時叙路過,王成羽目光閃爍,忽然側身對自己的幾個兄弟低聲道:“如果你們求我,我也不是不能告訴你們,我是怎麼進遊戲的……”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角的餘光一直在偷偷摸摸地盯着時叙,似乎在等時叙過來跟他問些什麼。
時叙的背影在他面前目不斜視,随後毫不停留地繞過拐角,走遠了。
王成羽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不敢相信她居然毫不在意一個超過她的人——這三年來,他一直都認為隻要在成績超過了時叙,時叙不管怎樣,都會對那人多看一眼。
在王成羽的眼中,時叙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傲慢,她一向都和班級裡的同學交談甚少,并且幾乎不假辭色。
沒事,可能是女孩子,臉皮薄,他要紳士,等等吧,再等等……
于是王成羽等到了放學。
他看着時叙收拾了書包,和往常一樣,看都沒看他一眼,直接走了!
走了!
王成羽咬緊牙關,他有好幾次放學想約時叙出去玩,好在分配伴侶之前能确定一個對象,時叙是他考察過後最好的人選。但時叙總是放學人就不見了,就算他今天考上了第一名,時叙的眼中依舊沒有任何驚訝的神色。
在這個所有學生都共用同一張臉的世界裡,王成羽就是看在她成績的份上才想找她的,沒想到她依然是不折不扣的高嶺之花,天山之雪。
既然這樣,就别怪他把時叙踩在腳下!
第二天。
王成羽沒來上學。
治安官來到學校,找老師們了解情況,學生們都被勒令呆在教室裡,不準出門,也不準交頭接耳。
老師們很快開始通知家長,并宣布今天放假。
時叙被緊急趕來的養母接回了家。
“怎麼了?”時叙坐在養母的車上問道,現在是高三的關鍵節點,高三決定之後的分配方向,哪怕換了世界線,非必要也不會放假。
“王成羽……失蹤了。”她的養母時秀叼着一根女士香煙,但沒點燃,她懷抱着憂慮看了一眼車窗,窗外一模一樣的車輛組成了車流,她轉頭對時叙說道,“我會給你請假到高考。”
“好的。”時叙以為王成羽出了什麼事,為了學生的安全,學校才會放假。
天朦朦下起了雨,雨幕越來越大,導緻天色有些暗沉。
時叙在車上無聊地刷起手機,同時開始考慮,一天消耗10點存在,不在學校她要怎麼繼續刷存在點。
她在地下網站的博主賬号在持續更新,每天都有進賬,小說也還在連載……剩下的她的精力已經到了極限,沒辦法再增加了。
作為高三生,還是換了世界線的高三生,還是最後的大考最為要緊。
時叙漫無邊際地想着,手機上彈出的彈窗停留在她指尖。
“震驚!某學生一夜之間血洗全家,正在潛逃!”
“現代學生的壓力是否過大,又一重大案情爆發……”
沒有老師的班級群也連續彈出了消息。
“新聞上是王那誰吧……”
“他隻是今天沒來,可能是請假了?”
“應該就是王了,我看到和他關系好的幾個人,全部都被班主任叫出去了……”
他們沒在班級群聊天,而是另開了一個群,班級群早已被老師禁言。
時叙擡起頭,從後視鏡中看到了自己養母的臉,不,不止是養母的臉。
她呼吸一窒,遍體生寒。
有什麼東西貼在車輛的後玻璃上,像粘稠的黑泥一樣,一閃而逝。
下一刻,她看見自己的養母關切地望向她,“你沒事吧,要不要我開空調?”
“沒事。”時叙搖搖頭說,“我隻是有點累,眼花了。”
她的手機持續震動着,時叙擡起手,打算先将震動功能關閉,就看到自己所有的社交網站都被人@了同一條消息。
“您已成功預約遊戲:《噩夢侵襲》,請在24小時内登錄遊戲。”
@她的那個人……
是王成羽。
她沒有王成羽除了班級群之外的任何聯系方式!
可她點開那些名字,能看出來,那就是王成羽在各個地方的賬号。
王成羽幫她預約了遊戲,還發給她了一個邀請碼……
時叙咬了咬唇,恍惚之間,她看到自己身旁還坐着一個人。
這個人穿着校服,拿着手機,但他看起來并不像一個人,而是一個穿着衣服的蚯蚓,滿是褶皺的頭部搖晃着,緊緊盯着前面開車的時秀,并時不時在時叙眼前遊走。
時叙裝作不在意地挪開視線,看向手機和鏡面的反光。
沒有……任何反射都看不到它!
她沒在車窗玻璃看到自己身旁坐着的人!
她用餘光掃去,看着那個蚯蚓的輪廓從側方裂開一個小口,帶着粘液的觸手從裡面伸出,并從他的校服之中拿出了一部手機,接着,王成羽不停戳着自己的手機,随即,時叙的手機也跟着震動起來。
【您已成功預約,請在24小時内注冊并進入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