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垂下眼簾,顫着嘴角:“啊啊,我是多麼幸運……”
等他們稍稍平複心情,便一齊向末伽梨看去。
真希和棘尚還年幼,隻是因悟的狀态擔心他。但傑和硝子,他們已是成熟的術師,經驗豐富。
雖然,他們也不能理解事件全貌,但從那可怕的咒力波動來看,他們還是能窺伺到一點悟所經曆的事。
傑微微擰眉:“末伽梨,如果你能早些說,這是那麼危險的事……”
“嗯?危險?這個一點都不危險啊。”末伽梨奇怪道。
“悟的眼睛是【六眼】,強制有360度的視角,以及原子級的超視覺。每分每秒,他的大腦所接受的信息量,都遠遠超越了普通人。”
“一下子灌進去術式的所有情報,你們倒還另說,但這種層級的信息量,對悟來說就是小菜一碟。”
“況且,還有我在呢!”末伽梨燦笑着,向悟比了個大拇指,“隻要悟絕對相信我,那麼便絕對不會有問題。”
悟點頭,回味着剛才的感知:“非要說的話,是我這邊賺大了。”
傑啞然,征求着看向硝子。
硝子寬慰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也算是因禍得福的機遇。”
傑無奈着,歎息了一聲。
末伽梨很是愉悅。
“呵呵,硝子,你能這樣想,我很開心哦。而且啊,傑,不用擔心,就算悟剛才死掉了、還有這裡的所有人都死掉了,我也會複活你們的——即使你們不是死在我的眼前。”
她向他們眨着眼睛。
“這很棒,對吧?”
聞言,堕天神宮的三位,并沒有什麼反應。
宿傩享受着美酒佳肴,眼皮都沒擡。裡梅給憂太冰敷額頭,打了個哈欠。
羂索倒是看了她一眼,不過當她看過來,他便也回以無奈的笑意。
悟這邊的五位,則是全都僵在原地。
知曉她會複活他人,是一回事。知曉她會複活自己,則是另一回事。
畢竟,她複活他人,既是出于她自己的意願,且對他人來說,或許是幸事。他們在這之中,無法有任何立場。
但到自己身上……
悟、傑、硝子,半響沒有說話。真希也因她提到複活,目露恍惚,低喃着誰的名字。
隻有棘抿了抿唇。
這少年稍稍握拳,勇敢地上前一步,直視末伽梨。
棘緩慢打着手語。
「如果沒有死亡,生命将不再是生命。」
一瞬,末伽梨望着他,好似在望着遙遠的過去。
她的眼睛是一潭春水,拂起溫柔至極的漣漪。
“呵呵,不愧是同樣的靈魂……”她的呢喃極輕,像是風中微晃的一片櫻花瓣,打着旋落到了棘的心裡。
這少年茫然着,手不自覺地捂住心髒。
「你,到底是……」
末伽梨微笑着。
“棘,你的話很好。也正因如此,我才是那樣愛着人類。”
“堕入本能的深淵,是最最簡單的。隻要松手,就能輕松起來,再也沒有煩惱。”
“因此,你,還有這裡的大家——你們心中的掙紮、鬥争、糾結,在我眼裡,真的是閃閃發光。”
“我想要看到更多,但【終焉】避無可避。”
“人類終将毀滅。在一切終結以前,我不想錯過任何看到閃光的機會。所以,我就決定,要複活所有在我眼前死去的人類。”
“不過,我并不是神明,反而是終焉其本身。我雖然能複活人類,卻也隻能逆轉我親身經曆過的死亡。”
“我不會生病,也不會衰老。當病痛來臨,當他們壽命将至,我傾盡全力,但……”
末伽梨的眼睛稍暗,但轉瞬又明亮起來。
“我做的事,究竟是玩弄生命、還是亵渎死者、或是最可怕的詛咒……棘,随你怎麼想,随你怎麼做。”
“畢竟,我确實是在随心所欲。而且,你也無法阻止我。”
“你——啊、抱歉,是他。他曾經可以永遠地阻止我,也是想要阻止我的。但到最後……”
末伽梨垂下眼簾,唇角是幸福卻又苦澀的笑意。
「我們相伴了一生一世。」她做着手語。
所有人都呆了下。
棘怔怔望着末伽梨,抓緊了心髒處的衣物。
這是什麼感覺?
甜蜜,又酸澀。喜悅,又疼痛。那份遺憾,那份嫉妒,那份刻印在他靈魂上的執念……
雪花紛飛,冰海旁邊,年邁的咒言師,躺在年輕女子的膝上。
女子淚眼朦胧,握緊他的手,将面頰貼着他的手背。
鮮血從咒言師的喉中咳出,染紅了地面。
『神明、神明啊,我真的、真的隻要這樣就夠了。我并不奢求太多,這将是我最後的咒言。』
『以蛇眼、蛇牙的咒紋為束縛,無論我的靈魂轉世多少次,當我再次與她相遇——』
『咳、咳!請讓我記得她、記得她、記得她、記得她、記得她……』
鮮血噴咳,咒言師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咒言,祈求地仰望天空。
『求您……讓我記得末伽梨。』
棘什麼也記不得。
然而,豆大的淚珠卻從他的眼睛裡滾落。
末伽梨也是眼睛一酸。
不過,她故作不經意地一抹眼角,便捏了捏棘的臉頰,做出賭氣的表情。
“哼,那時候嫌我難吃,現在想吃都吃不了。我早說過,不吃就等着後悔去吧,如今一看,果然是張花貓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