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笃笃笃。
禅院惠緊閉着雙眼,眉頭微微皺起。
這陣敲擊聲清脆而有力,像是一串細小的叩門聲,讓惠不自覺地将被子拉過頭頂,試圖隔絕這不請自來的打擾。
不想起床,尤其是在冬天的早晨——為什麼人類就不能像熊一樣冬眠呢?更何況,他昨天功課做到很晚……
等等。
昨天,他都做了什麼來着?
冰湖邊,寒風呼嘯,他和朋友們踩着雪闆,揚着雪塵俯沖向下,雪松林裡一片笑鬧。
再然後……呃,有兩個壞蛋來了,抓住了他,還有……
“悠仁!?”惠幾乎是彈了起來,聲音回蕩在一座寂靜的小木屋裡。
立刻,先前惱人的笃笃聲就消失了。陽光也從窗戶探進來,輕柔地吻着他的面龐,試着安撫他焦慮的情緒。
不過,惠根本無法平靜下來,他的心髒咚咚跳着,隻顧着尋找小夥伴的身影,急切掃視四周。
映入眼簾的,是琳琅滿目的雜物。
小木屋裡,衣服堆積如山。男女老少、春夏秋冬,各種款式随意鋪陳着,看上去就像是野獸叼來鋪窩的材料。
牆角,散落着各種武器。刀槍劍戟、弓箭匕首,這些殺人狩獵之物個個擦得锃亮,靜而閃着鋒芒地蟄伏在地上。
末伽梨曾經教導過他,隻要看居住的地方,就能大緻了解屋主是什麼樣的人。
大量衣物鋪窩——熊。收集閃亮亮的玩意兒——烏鴉。
于是,一隻長着熊頭的烏鴉,浮現在了惠的腦海裡。
而就在這詭異想象出現的同時,吱呀,小木屋的門被推開了。
逆光之中,約10歲的女孩,披着一身長到拖地的厚皮甲,向惠望來。
“喲。”她拎着把鐵錘,咧開笑來,“你醒了。”
金屬鐵錘沾着泥土,閃着寒光。
熊頭烏鴉的形象,與女孩重合了。
驚恐之中,惠唰得高舉枕頭,大有逼急了就丢過去的氣勢,聲音結結巴巴的。
“你、你是什麼人!悠仁呢!”
對方用錘子尖尖搔了搔頭,一點也沒把他的枕頭威脅放在眼裡。
“悠仁?你是說另一個小鬼?”
惠不答,隻是緊張地盯着那柄兇器。對方一頓,聳聳肩,便将錘子别在腰上。
“放心,這個是用來釘棺材的,我不會用它做别的事。”
“……哈?”惠瞪大了眼睛,“棺材?”
“嗯。”她随意答道,踢踏着山一樣的衣物,“昨晚,我撿到你們時,本來想給你們打兩副棺材,換走你們的此生财。不過,你們隻是昏迷了,還有呼吸,所以麼……哦,找到了。”
她伸手,在一堆衣物裡摸索着,拽住了什麼,然後跟拔蘿蔔似的踩着衣服山,用力往外拉扯。
“嗯——跟你在一起的另一個小鬼,和你相反,睡覺可不安分,老愛往衣服堆裡鑽,跟個虎崽子一樣,昨天半夜真是煩死我了——我拉!”
咚的一聲,女孩撣灰拍手,睡得正香的悠仁,從衣服山裡滑落到了地上。
這小家夥額上綁着幹淨的繃帶,此時呼吸平穩,嘴裡還喃喃着夢話。
“爸爸,數學功課,你給我少布置一點好不好?惠聰明,能力越大責任越大,給他多布置點……”
惠一愣,頓時面目猙獰,把一切擔心都抛了九霄雲外,撲過去使勁揪着悠仁的臉頰。
“悠——仁——我說我那麼多功課怎麼回事,原來是你在搗鬼!”
“嗚哇!”悠仁叫痛着彈了起來。
他迷糊了會兒,花了點時間才回憶起來發生了什麼。
“惠!”他驚叫道。
悠仁一眼就鎖定了他的小夥伴,一把便握住他的肩,上下左右地擔心瞧着。
“惠,你用了咒術!然後噼咔噼咔、轟隆,你就倒下了——惠,你還好吧!”
“我好着呢——隻要沒有數學作業!”
惠瞪着他,還在記仇。悠仁讪笑一下,這才注意到這房中的第三個人,立刻緊急轉移話題。
“你是……惠暈倒以後,我勸說大家逃跑,然後背着惠出來。但雪好深,風太冷,我好累,之後,是你救了我們嗎?”
“救?”她既未否認,也未肯定,隻是說,“我把你們拖了回來,做了基礎的包紮,能活下來是你們自己的本事。”
惠和悠仁面面相觑。
“這是救了我們的意思,對吧?”悠仁悄悄向惠确認道。
惠點頭:“表述有點奇怪,但大意沒錯。”
于是,兩個小家夥鄭重跪坐,認真伏地低頭。
“承蒙救助,恩重如山,銘謝不盡。願以微薄之力,報答君恩。”
她掏了掏耳朵,不耐煩着:“說人話。”
惠和悠仁擡起頭來。
“總之,呃……恩人,我們該怎麼稱呼您呢?”
“什麼,啰嗦了那麼一大堆,就是想問名字?早說啊。”
她從腰間揚起錘子,後搭在肩上,大拇指指着自己,咧開笑來。
“本姑娘,名為——”
……
…………
………………
“——野薔薇。”末伽梨睜開了眼睛。
菅原營地的氈房裡,宿傩環抱着她,咕哝了聲,倦怠地眯開了四目中的一目。
末伽梨露出些微歉意,在他懷中歎息:“對不起,吵醒你了。”
宿傩的回應,是以下巴蹭了蹭她的發頂。
晨時,他的聲音很低,像是碳中悶燃的火焰。
“找到小鬼了?”
“嗯。”她應道。
“你走的時候,拉好門簾,别讓風漏進來,我還要再睡會兒。”
她笑了下,起身更衣:“不想一起去嗎?”
“你那邊很無聊,這邊會有趣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