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津美紀的病房。
伏黑惠雙手握住津美紀的手,祈求般地将額頭貼着她的手背。
五條悟和甚爾不在,羂索和末伽梨守在一旁。
羂索看了眼背對他們的伏黑惠,體貼地轉用手語,詢問末伽梨。
「你能反轉死亡,是否可以通過殺死伏黑津美紀再複活,讓她的靈魂重回肉身?」
末伽梨微微搖頭,同樣使用手語。
「如果靈肉一起死亡,我可以反轉過程,讓靈肉一同複活。但如果隻是肉身死亡,我就也隻能反轉肉身。」
羂索歎道:「那便還是要找到津美紀的靈魂。」
「嗯。」末伽梨苦惱着,「可惜,未來瞬息萬變。從過去和現在看,津美紀的情緒裡,也沒有太多能夠定位的信息。」
「萬呢?她原本應當受肉在津美紀的身體裡,靈魂卻也不見了。」
「我根據你之前說的那些特征,确認了萬這個個體。但同樣,她的情緒也沒有什麼信息。其他人類那邊,我也正在搜索,但那是海量,需要很多時間。」
末伽梨比着手語,感歎着:「我以為,津美紀的那些痛苦,源于她的噩夢,沒想到是靈魂離體。」
羂索附和點頭,但忽然,他稍稍睜大了眼睛。
「末伽梨,你連夢境中的痛苦,也是感同身受嗎?」
「嗯?當然了。」末伽梨很平常地回答着,就像在談論兩枚雞蛋的形狀區别,「痛苦就是痛苦。夢境、現實,沒有什麼不同。」
羂索沉默着。
雖然,很多人不會記得,但人類大多都曾在夢中有過超出承受範圍的經曆。
末伽梨她……她從來都是笑着,不怎麼顯露她自身承受的痛苦,以至于很多時候周圍人會意識不到這件事。
但即便如此,他還是不願意她……
心髒,忽然疼痛起來,疼到他幾乎無法呼吸。
羂索的上身不自覺地略略曲起,手也捂住了心口。
而另一隻手,則溫柔地覆蓋上了他的手。
末伽梨面露無奈,反過來安慰他:「你想太多啦,那對我來說沒什麼的。或者說,你這裡現在很痛,反而會讓我覺得更痛哦。」
羂索一愣,慌張地深呼吸,努力想要平複心情。
末伽梨笑了下:「嘛,雖說如此,這也不是什麼壞事。疼痛連接着你我。你的感情有好好傳達給我,我都明白的。」
「雖然,」她歎道,「我還是對你很生氣,但事已至此,也隻有陪你胡鬧下去了。」
末伽梨的手握着着羂索的手,傳遞來溫暖的熱度,直抵他掌下的心髒。
羂索指尖顫抖:「有什麼辦法,既可以讓你存在,又不會讓你感到痛苦?」
她搖頭:「所謂人生就是這樣,所有人類都是一樣的,痛苦是有,但是……」
末伽梨略略仰頭,嘴角揚起燦爛的笑容:「羂索,能和你下棋,我很開心。以後,就用更多更精彩的棋局來償還我吧~~~」
羂索擡手,指尖描摹着她的眉弓,眼中滿是哀傷。
嘎吱。病房門推開,五條悟和甚爾站在門口,同時眯起眼睛。
氣氛凝滞,羂索輕咳了聲,與末伽梨稍稍分開。
末伽梨并未留意,隻是與伏黑惠一同看向門口,招呼他們:“回來啦?”
五條悟哼了個鼻音,将對羂索的殺意掩在墨鏡之下。
“回來了。”五條悟率先進來,他腋下夾着兩台筆記本電腦,将它們放到病房内的桌子上,“醫院可真是漫天要價,算準了我急用這個。”
甚爾嗤笑一聲:“不愧是五條家的少爺,威逼利誘,就隻會後一個。”
他說着,從外套口袋裡掏出塊巴掌大的移動硬盤,連接到電腦上:“我可沒錢。監控室的那家夥說着什麼我沒有權限調看,最後不還是讓我拷過來了。”
五條悟額上爆起青筋:“喂,對方可是一般市民!萬一叫警察過來,不是很麻煩嗎?”
“這麼害怕,你是殺了多少人怕被查出來?”
“呵呵,你自己說這話前有照過鏡子嗎?”
“我任務從不留痕,和你這外行可是雲泥之别。”
“外行?!你這——”
眼看鬥争又起,伏黑惠忽然爆發。
“别吵了!津美紀的靈魂還沒有找到,你們做父親的像什麼樣子!”
回音憤怒震響,五條悟和甚爾都有些愣。
首先,伏黑惠那孩子,向來情緒内斂,他們從未見過他表露出這麼強烈的感情。
再次,父親……
五條悟和甚爾都不說話了,隻是互相看了一眼,強行忍下對對方的嫌惡,到兩台電腦前查看監控錄像。
他們不嫌麻煩不嫌累,從津美紀入院開始,仔細辨認每一位進出人員。甚爾從最遠的時間往最近搜索,五條悟則是反過來。
伏黑惠垂着頭,發絲擋住了他的表情,雙拳在膝上握的緊緊的。
無力、後悔、憤怒,他此刻的情緒簡直一團亂麻。
末伽梨并未試圖安撫他,隻是幫津美紀掖了下被子。
病房裡,一片安靜,隻有鼠标和鍵盤的哒聲。
漸漸的,伏黑惠的情緒慢慢緩和下來,他深深呼吸着,站了起來。
“我去醫院便利店買午餐,你們想吃什麼?”
杯面、三明治、水……五條悟和甚爾随口說着,聚精會神于監控錄像,羂索和末伽梨也表示同樣的即可。
他們要的種類不多,但量還蠻大的,末伽梨便說:“我和你一起去吧?”
伏黑惠沒有拒絕。
一路,他都無言,隻在便利店冷櫃前拿三明治時,低低說:“我剛才,喊得太大聲了……”
一旁,末伽梨輕笑一聲:“這沒什麼,悟和甚爾的确不應該在那種情況下吵架。”
“但是,五條老師和、那家夥,才是做實事的,我什麼也沒有做,卻還……”
“拯救津美紀,本來就是他們的責任。況且,今天大家能聚到這裡,正是因為你的奔走。不要妄自菲薄,惠。”
末伽梨拿起冰飲,貼着伏黑惠的臉頰。對方被突如其來的冰涼吓到一個激靈,猛然後縮脖子,直接一屁股摔倒了。
“噗、啊哈哈……”末伽梨拭着眼角笑出來的眼淚。
“末伽梨!”伏黑惠惱了下。
不過,她笑着,漸漸,他也在她的笑聲中揚起無奈的嘴角。
回去的路上,伏黑惠拎着一袋三明治,看起來比剛才要好多了,還有餘裕抱怨。
“為什麼你們的性格都那樣輕浮呢?”
“畢竟是咒術師嘛。”她不甚在意地答道,“我是論外,但像悟、甚爾、羂索,他們要是整天都保持緊繃狀态,會死的,身體和心靈都是,所以大家都蠻愛開玩笑。就連宿傩和裡梅其實也是哦,雖然,很多人不太理解他們的玩笑……”
伏黑惠停下了腳步。
“是、嗎……”他喃喃着。
“惠?”
末伽梨關切地等着他,伏黑惠搖頭,快步跟上。
“快點回去吧。”伏黑惠說道,“不然,他們要是餓了,會直接把羂索烤了吃掉。”
這是伏黑惠式的玩笑。
末伽梨一愣,樂得大笑:“不會啦。烤肉不放鹽,會很難吃的。”
“阿嚏!”病房裡,羂索打了個噴嚏,惹來了兩道銳利的瞪視。
他習以為常,坦然自得。
“肯定是末伽梨。”
……
…………
………………
午後,病房裡,塑料袋沙沙作響,垃圾桶裡食品包裝堆到快要溢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