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譬如……

一道又一道的身影浮現，他不自覺地想着，若是這個世界上隻有她與他……

不知不覺間，伏黑惠的咒力之蛇，将末伽梨的咒力纏得更緊了。

末伽梨假裝痛呼，他這才一驚，慌張将她松開，讓她坐着軟彈的蛇身上休息。不僅如此，他還緊張地吐出蛇信，嘶嘶滑過她的皮膚，試探哪裡有傷到。

末伽梨笑盈盈的，食指點了下他的鼻尖：「咒力可不會受傷，痛覺也是。隻要你不是想強行斷開鍊接，誰也不會痛的。」

随着她傳來想法，熱烈的感情再次撲面而來，像熱帶風暴般讓他暈頭轉向。

自己，真是卑劣。

他确認了末伽梨的感情，因此感到安心，但同時，他……

他應當，是尚未愛上她吧，僅僅是有着執念，卻想要她對他抱有那樣的感情。甚至，他得到了真心也還不滿足，還因得來太過輕易，萌生了幼稚又軟弱的想法。

而末伽梨，她知道他的一切，卻并沒有強行幹涉，隻是看着他慢慢摸索，好像連他自己都最厭惡的不堪，也一并喜歡。

這個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存在呢？

他的咒力熱得要命，尾尖甩動的頻率，幾乎就等同于尖叫。

她伸手，撫着他的頰窩，他一顫，下巴便軟軟垂落在她的膝上。

執念，被回應了。心中是餍足、是狂喜、是眷戀，但是……

「我，還沒有愛上你。」他忐忑着，「我明白，你不需要我的回應，但我還是想對你……不是來自前世的執念，而是我自己……也許，這會花上很久。而且，我不像虎杖那樣開朗，财力沒有五條老師深厚，力量絕不比宿傩，總會給你添麻煩……但是……」

「末伽梨，」他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即便是這樣的我，也可以愛你嗎？」

他的思緒剛剛傳遞過去，末伽梨便忍俊不禁。

「小傻瓜……」

她有幾分無奈，唇，溫柔地吻着他的鼻尖。

「你當然可以愛我，惠。」

柔情蜜意，如浪潮向他湧來，他幾乎天旋地轉。

化作大蛇的咒力昂起頭來，微微抖動身軀。

刷啦——蛇蛻滑落，一張接着一張，每次蛻皮都露出了千奇百怪的不同形态。

有脫兔，有鵺，有黑犬白犬，有少年……

最終，它定格下來，末伽梨的眼睛裡，倒影着伏黑惠的模樣。

伏黑惠沉靜地注視着末伽梨。

「我想愛你，想要變強。」

自己變強後，還是自己嗎？這曾是伏黑惠最初的煩惱，而如今，他不再迷茫。

前世，現世。

萬種影法術，無論那曾屬于誰，如今都是屬于他的術式！

正如，末伽梨……

伏黑惠認真觀察戰局。

剛剛，他分心于咒力鍊接，但想法和感情的流動，快得如光似電，僅僅耗去了很短的時間。

黑影之矛逐個消散，萬振翅飛身，向鵺背上的宿傩咆哮揮拳。

宿傩呵了聲，并未選擇格擋，而是錯身扭住她的手臂，将萬甩飛出去。

在伏黑惠與末伽梨的鍊接裡，末伽梨調皮地吹了下口哨。

「不錯呢。惠，宿傩根據你的身體情況，調整到了更加靈活的戰術，這個選擇很對。」

想法，感情，陣陣挑逗又差點将他淹沒。

「嗯，我知道……」伏黑惠窘迫着，根本無法靜下心來，略略對自己有些懊惱。

說起來，宿傩他，該不會是頂着這種等級的幹擾，在和萬戰鬥？

可怕。太可怕了。詛咒之王到底都經曆了些什麼啊？

不過，實際上，與伏黑惠的猜測相反，末伽梨的宿傩的咒力邊界，其實很平靜。

春陽溫暖，宿傩的咒力化作了溪畔的千年古櫻。

他的枝幹飽含着震撼的生命力。那一樹花開，如瀑布傾瀉，不經意就成為了末伽梨的蔭庇。

末伽梨枕着那龐大的樹根，淺淺睡着。櫻花飄落在她烏黑的發上，像是輕輕點着佛經旁的墨硯，随着她的呼吸泛起漣漪。

無需語言，無需鍊接，無論相隔多遠，他們僅需知道對方存在于這個世界，便仿佛每秒都在談千言萬語。

一如往昔。

「宿傩，差不多咯。」末伽梨傳訊道。

「嗯，倒也還算盡興。」宿傩回道。

明明，這也是宿傩的第一次咒力鍊接，但他卻并未像伏黑惠那樣局促，好似早已習慣了末伽梨那亂來的感情。

巨型的方天畫戟之影，幻化在伏黑惠的身後。戟刃寒光凜冽，直指遠處空中的萬。

他擡臂。

——嗖！巨戟破空呼嘯，發出尖銳的嘯鳴。

萬瞳孔驟縮，眼見着要自己要被貫穿。千鈞一發之際，她旋身回轉，鋒利的戟刃擦着她的身軀掠過。

然而，她雖避開了巨戟，卻無法避開那随之而來的亂流尾旋。萬被狠狠掀飛，從百米高空撞向地面。

“可惡——”蜂翼瘋狂震顫，卻被亂流撕得粉碎。

轟！！！

街邊的廢墟磚瓦上，萬無力躺坐着，手臂癱下。

“咳……！”鮮血從萬的喉中噴出，染紅了她的蟲铠，滴答在地上。

咔吧，咔吧。裂痕從她的腰甲開始，蛛網般延伸到整副蟲铠。腿甲、肩甲、面甲——萬為之驕傲的構造術式，寸寸崩裂，化作霧氣缭繞着她滿是戰痕的身軀。

那面甲下的臉龐，滿是疲态。

汗，濡濕了萬的發絲，黏在她的額上。她臉色蒼白，胸膛起伏急促又紊亂，咒力幾近枯竭。

這對其他咒術師來說，已是死局。然而，萬的那雙眼睛裡，卻仍然燃燒着戰意。

萬的手臂，因過度消耗而微微發抖。但即便如此，她還是顫抖着擡起，在胸前結起手印。

“【領域展開·三重疾苦】！”

伴随萬的低吼，她最後一絲咒力爆發燃盡。

刹那間，世界被純白吞噬。

空無一物的領域中，三個巨大的神經節懸浮于空中，分别屬于獨角仙、蟬、和蜘蛛，象征着扭曲的強大、孤獨、與愛意，是萬内心最深的執念。

而在領域的頂點，一顆完美的球體無聲墜落了。

“【真球】：接觸面積為零，壓強無限。”

萬喘息着，嘴角揚起勝券在握的笑來。

“宿傩！不管你怎麼操作這具身體，但領域你總耍不了花招！那小鬼的領域不可能和我對抗，這場戰鬥——是我赢了！！”

然而，站在她面前的對手，隻是沉默地擡起雙手，掌心相對，緩緩合攏。

兩隻影之巨手浮現，從左右兩側向真球擠壓而來。

“呵，想靠蠻力捏碎真球？宿傩，你什麼時候這麼天真——”

萬的話音未落。

啪！雙掌合十，而真球，則消失了。

萬的表情凝滞了。

她恍惚着，就連對手朝她揮拳，也是沒有完全注意。

“呃啊——！”

這一拳狠狠砸在她的下颌，萬的身體倒飛出去，無力于領域的維持。

嘩啦啦……純白空間如玻璃般碎裂，遊樂園的廢墟重新浮現，晃動在她眩暈的視野裡。

“怎麼……可能……”

萬喃喃着，望着天空，大字躺倒。

腳步聲，緩緩走來。

随之而來的，是冷淡的少年聲音。

“壓強是三維的概念，在二維中毫無意義。”

“宿傩之前使用術式時，全都是利用咒力變幻，将影子升維。你大概因此忘記了——影子，本就是二維的事物。”

他站定，微微附身。陰影，籠罩了萬的臉。

“既然我能把咒具收進影子裡，那麼，你的真球也不會例外。”

萬的瞳孔縮小了，嘴唇顫抖。

“你……不是宿傩！”

他嗯了聲，竟然向她伸手，似是要與打得死去活來的敵人，達成和解。

“宿傩打了前半場，後半場是我。”

這少年注視着萬。

“我是，伏黑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