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寶珠好不容易收拾起來的堅強心髒,在聽到黎铮聲音的那一刻崩成玻璃碎片,仿佛她是一艘出港飄搖的孤舟,停靠碼頭才止住顫抖。
她的眼淚迸湧而出,滾燙熱淚滲入他的掌紋,黎铮一言不發,用溫柔擦拭她的憂懼。
羊水穿刺進行得很順利,甄寶珠換衣服時黎铮退出了介入室,此時甄玉珠正眼不錯神望着介入室的大門,她身後還跟着那個黎铮叫不出名字的保镖。
“聽說黎總出差,都沒有時間陪新婚妻子來醫院。”
溫婉賢淑的甄玉珠話語中亮出鋒芒,但黎铮不感到錯愕,仿佛他早知道甄玉珠并不像表面看起來那樣無害。
“寶珠沒跟我說,我知道了,現在回來了。”
黎铮也沒心情跟她多說幾句。
甄玉珠唇邊藏着淺灣,雙眸卻落了冷霜,“黎總和我妹妹結婚,就應該隻有照顧好我妹妹這一件要緊的事。”
黎铮呵笑。
甄家人都這麼霸道無理嗎?
“玉珠小姐調查我這麼長時間,難道沒搞清楚我和寶珠到底是什麼關系嗎?”
兩人目光争鋒,互不相讓。
“我隻查到黎總父母的那次車禍,發現不是意外,又找人拜訪了當年制造車禍的罪犯,他在監獄裡被黎總‘照顧’得很好,時刻沒忘黎總,假如有一筆巨額保釋金,我相信他會親自上門找黎總緻謝。”
黎铮的拳頭暗緊,緩步走向甄玉珠,卻被戎昱伸臂攔住。
“黎總,”甄玉珠漠然道:“當初我妹妹從欄杆摔下,是我用身體護住了她,那時寶珠六歲,我也隻有十二歲,我想告訴你的是,當年我有傾盡全力保護妹妹的覺悟,現在依然有,如果有人敢傷害她……”
她的目光又冷又硬,仿佛已經把黎铮當成了仇敵。
介入室的門打開,甄寶珠被護士攙扶着走出來。
甄玉珠偏頭望向甄寶珠,目光瞬間變得溫柔,雙手努力推着輪椅向妹妹靠近,不料卻被黎铮搶先。
黎铮扶着甄寶珠,單手環在她的腰間,語氣溫和:“還疼嗎?”
甄寶珠小臉慘白但嘴硬,“一點兒都不疼。”
醫生囑咐她留觀,黎铮給她遞了杯熱水,甄玉珠和戎昱也湊過來,幾雙眼睛同時盯着她,好像她是什麼珍貴動物。
“醫生讓我留觀。”甄寶珠雙手握着杯子。
“嗯,知道。”他們異口同聲。
“留觀的意思不是你們留下觀賞我...”
黎铮見她又開始耍貧嘴了,甄玉珠也沒有要走的意思,反倒是自己呆在這兒顯得不合适。
“那你們陪她吧,我公司還有事情。”黎铮說。
黎铮站起身,西裝衣角被甄寶珠拉住,她也不說話,隻是把他的衣角攥在手裡抓得緊緊的。
甄玉珠短歎口氣,“戎昱,還是我們走吧。”
本來以為甄寶珠也會留她,但甄寶珠望着黎铮,也沒說一句挽留她的話。
甄玉珠戳了戳她的腦袋,怨道:“小白眼兒狼。”
她走後,黎铮在甄寶珠身邊坐下。
甄寶珠手指摳着紙杯,說:“我讓你留下,其實是有話想和你說。”
醫生告訴她羊水穿刺需要等待一周才會出結果,她才明白原來最難熬的不是抽樣過程,而是她接下來膽戰心驚的一周。
此時黎铮的出現,多少讓她心裡有些安慰。
她問:“你不是出差一周,怎麼突然回來了?”
“我怕你作妖,趁我不在把房子賣了。”
本來是個玩笑,但甄寶珠咬着唇壁,低着頭,沒有一絲笑模樣。
黎铮又說:“你可以告訴我的。”
甄寶珠摸了摸肚子,“這是我的孩子。”
“我是你的丈夫。”黎铮說。
她垂下眼睫,躊躇道:“如果,這個孩子真的是唐氏兒,我不能留下ta。”
黎铮微怔,安慰她:“不會的,你懷的是優秀基因。”
甄寶珠沉默片刻,“如果最後留不住,我想我們的協議也應該提前結束了。”
黎铮那雙柔情的嘴唇動了動,又抿緊,最後從喉頭發出一個音節,“嗯。”
甄寶珠揉了揉腫起來的眼皮,“跟我結婚也沒給你什麼實際幫助,我們也沒有财産可以分割,你送我爺爺的瓷瓶我以後給你折現。”
黎铮點頭,嗓音帶着疲憊的沙啞,“好。”
杯裡的水喝完,甄寶珠把紙杯扔進垃圾桶,“走吧,我回去收拾一下東西。”
“你先睡一覺吧,哭了一晚上,不累嗎?”
甄寶珠頓住腳步,嘈雜的醫院走廊仿佛忽然靜音,耳邊隻剩下黎铮低沉磁性的尾音。
他怎麼知道…?
她轉過身,發現黎铮深邃的眼窩凹陷,下巴長出青茬,西裝也有些褶皺,看起來很疲憊。
“你又監視我了?”
黎铮皺了下眉,矢口否認:“沒,你的眼睛腫成單眼皮了。”
*
回到家裡甄寶珠度過了兩個失眠的夜,白天一個人躲在衣帽間,默默整理曾經購買的嬰兒服,心情跌到谷底,又掉了幾滴眼淚,她把嬰兒小襪子套在手指上擦眼淚。
不知何時黎铮出現在衣帽間,他倚着門,靜靜看着她。
“甄寶珠,”黎铮語氣寡淡,“我記得你以前不這樣。”
甄寶珠沉浸在悲傷情緒裡,哽咽道:“我想一個人呆着。”
“我們第一次見面時候你就已經懷孕了吧?還跟我說不喝酒是因為家教森嚴。”黎铮冷嗤一聲。
甄寶珠瞥視他,“現在說這些有意思嗎?”
黎铮挑釁一般,“我覺得有意思。”
她站起身,懷裡抱着疊好的嬰兒服,走到他面前,“你能去醫院陪我,我很感謝你,但現在我想一個人呆着,你聽不懂人話嗎?”
她本來就覺得孩子有問題就是因為自己曾經的放縱行為,黎铮還要死不死地故意提起,讓她現在隻想遷怒于黎铮。
她用力想要推開黎铮,黎铮卻站在門口一動沒動,“我話沒說完。”
甄寶珠撇過頭,不想聽他說話。
“你姐姐生日宴上,你脫掉高跟鞋跑上樓,速度快得能參加短跑比賽,在夜色皇宮你握着酒瓶就沖進我的包廂,打算給我開瓢?你就這樣折騰,孩子都沒事兒,我不相信ta不健康。”
甄寶珠仰起頭,一滴淚又掉下來,黎铮抿着唇,用手背抹去她臉頰的熱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