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你的家鄉在哪呀?”常喜樂和安平并肩走在回宿舍區的路上,突然想到這個問題。如果安平家境困難,當年他學藝術時大概也度過了一段艱難的時期。
安平思索了會,告訴她:“淮南陽城。”
“這麼巧?”常喜樂瞪大眼睛,扯了扯安平的袖子興奮道,“我老家也是陽城的,你小學在陽城讀的哪個學校?說不定我們還是校友呢!”
安平說:“我出生在陽城,但并不在那長大。”
“噢……”在陽城的确有很多人家外出務工,隻有逢年過節才回來一趟,這是常有的事兒。像常喜樂他們家就是後面又搬到了别的城市定居,隻偶爾回老宅住一住。
她有些遺憾地感慨:“那太可惜了,要是早點遇見你,我們說不定會成為很好的朋友呢。”
安平微微偏頭,看着她,問:“朋友?”
常喜樂點頭,沒注意到他微妙的語氣變化,又重複了一遍:“對呀,朋友!”
安平的語氣卻突然變得有些生硬,連帶着他秀麗的眉眼也變得淩厲:“哪種朋友?離開前不告而别,從此再不相見的朋友嗎?”
常喜樂從沒見過他這樣說話,一時有些不知所措:“安平,你怎麼了?”
安平低頭望着常喜樂迷茫而無措的眼睛,自嘲地笑了笑。
她不記得,也很正常。
“下一次見面,會是什麼時候?”他問。
常喜樂想,安平似乎對“下次見面”很執着,每次都是。
可常喜樂并不能給他一個确切的答案。她簡直被一堆怪事淹沒,幾乎自顧不暇。更何況,他們也不是什麼必須見面的關系。作為朋友,安平沒義務對她剖白,常喜樂也不必回答回應不了的問題
也正好,兩人已經走到了男女宿舍樓中間的分岔路口,她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隻是沖安平揮了揮手道别:“你不用送我回宿舍啦,今天辛苦你了,快回去吧。”
在她轉身要離開的時候,安平默不作聲地拽住了她的手腕。常喜樂被慣性帶回到他面前,幾乎要撲進安平懷裡,晃了晃才站穩腳跟。
“你在幹什麼呀,安平!”常喜樂有些惱火地擡頭瞪他,卻在看清楚他的神情時一頓。
安平慢慢地眨着眼,嘴角微微下垂。他拉起常喜樂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說:
“我感覺,很難過。”
“但我不明白為什麼。”
常喜樂望進他水光潋滟的眼睛,仿佛看見一片幽深的藍湖。
她突然想起一句話——
“你眼睛的面積一定小于湖,你也很少哭。為什麼坐在你面前,就像站在湖邊,細細的霧水就扯地連天。”
宿舍門吱呀一聲打開的時候,楊瑰司回頭看了一眼,感覺常喜樂簡直像個魂飄進來似的無聲無息:“嚯,你咋了,這麼魂不守舍的。”
常喜樂聽她說話,才感覺霧蒙蒙的心情突然醒了似的:“你回來了啊?”
楊瑰司一聽她聲音,直接站了起來,彎腰仰頭仔細看她的臉:“我怎麼感覺你有哭腔,誰欺負你了?”
“沒有。”常喜樂眨眨眼睛恢複了笑容,她拍了拍楊瑰司的發頂,往衛生間走去,“我打了個哈欠而已,洗漱一下就睡啦。”
她走得太匆忙,也就沒有注意到楊瑰司的欲言又止。楊瑰司看了一眼方信艾床上的方向,頓了會才又回電腦前開始審核哪些參與“我的貓貓有點怪”的投稿适合處理了。
假期,學校宿舍留下住的人原本就不多,随着十一點半到,那零星幾個宿舍的燈也一塊兒熄滅了。
安平坐在高大樹木邊的石長椅上,望着很遠很遠處的某個方向。随着那一塊的燈光黯下,他的視線也移開,仰頭望向夜空。
天上烏雲密布,看不見一點星。
從樹林裡鑽出來一隻小花貓。它繞着安平的小腿轉了兩圈,被他拎着後頸脖提溜到了椅面上。
“這麼晚還在外面晃蕩,讓你姥姥揍你。”安平冷冷地說。
小花貓沖着他喵喵叫了幾聲。
這情景其實有些詭異,因為安平身邊一個人也沒有。不過也好在一個人也沒有。
他很快又開口了:“出去串門?不帶你嗎。”
小花貓立刻又叫了起來,這回聽起來語氣急促,似乎覺得很氣憤。
安平難得露出個笑來,他命令道:“回去吧,已經很晚了。”
“我嗎?……我不知道去哪。”
“為什麼不讓你在她面前向我打招呼?”安平總算把目光投向那隻小花貓,他眼睫忽閃了一下,最後搖了搖頭。
“如果她知道我是個什麼東西,恐怕就再也不會理睬我了。”
小花貓低低地叫了幾聲,在原地躊躇了會兒,就小跳着躍下那石椅,又鑽進了樹林裡。
安平又在原地坐了一會兒,等天空淅淅瀝瀝下起小雨來,那石椅上的漂亮青年也不見了蹤影。隻有一隻藍瞳獅子貓一路向林環湖的方向奔去。
常喜樂這一晚雖然睡得很早,然而夢裡卻一直不得安生。她一會兒看見唐柚背對着自己從巨石上一躍而下,一會兒看見笑語娘娘的石像坍塌。依稀看見安平臉頰上的淚如琥珀,她還沒來得及伸手為他擦拭,對方就如煙一般消散了。眼前倏忽又出現一個穿風衣的男子,拿着個賬本似的東西信步走到了她面前,笑着敲了敲她的腦袋說:“你還欠我一個約定哦?”
是那個無常,在他身後還跟着一個貌美絕倫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