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吃得快,但他啖肉的姿勢卻并不粗魯。吃飽喝足之後,他才對執事口中羅裡吧嗦的故事索然無味道,“實作虛來虛亦實,真作假來假亦真,無趣。”
執事焦陸知道阿舒的真實身份,不失恭維道,“公子說得正是。法官也是這麼說得,所以就判兩個人将這隻鹿平分了。”
嬴略一邊慢條斯理地分肉吃一邊點評道,“判得好。若無砍柴人獵到那隻鹿,後來那個人就不會找到一隻鹿;可若是沒有後來那個人找到那隻鹿,砍柴人就夢不到鹿地所在地。所以,能得到那隻鹿是兩個人的功勞,應該平分。至于夢與不夢,不是凡人能夠判斷的,凡人都能斷的,隻有眼前的是非。”
正點評着,分肉的銅匕卻突然切到了一塊硬骨頭。
阿舒剔着牙勸道,“既然這塊硬骨頭難切,就放棄吧。換個軟骨頭切。”
嬴略卻固執己見,放下銅匕,直接用手拿起了那塊硬骨頭,“我偏偏喜歡啃難啃的骨頭。”
吃飽喝足之後,嬴略并未像往常一樣小憩一會兒,而是不甘心地又跑去了圯橋溜達。
“此人若打定主意失約,你就是重新跑到圯橋上也見不到她。”
“心中煩悶,出去走走。”
阿舒看了一眼午後的日照當空,這種天氣跟着委托人出門溜達,他也要郁悶了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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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孟夏,太陽已經出奇得很毒了。
韓信看了一眼白晃晃的太陽,不知是曬得還是餓得,頭有些發暈,手中的魚竿也拿不穩了。
到底是誰說他一路從淮陰來到下邳會發迹的?
他還沒發迹,就先餓死在下邳這種鬼地方了。
人人都說那個對他有一飯之恩的少女許負是個遊曆到淮陰的神算,依他看,是個年紀輕輕就四處招搖撞騙的神棍吧。
哎呀,不行,他要暈了,可是他寄予厚望的大魚還未釣到呢?他這個經驗豐富的釣魚佬什麼時候釣技這麼差了……
在頭腦發昏之前,他忽然見到了一個從天而降的——“美人!”
“怪不得聖人言‘食色,性也’。都要餓死了,還能分辨得出來是不是美人。”
韓信強撐着昏漲的頭腦起身,隻覺得臉上有一股涼意。
方才的美人沒見到,見到了一個身形魁偉異乎常人的壯漢正朝他臉上灑水,正是這股寒涼的河水讓人勉強從頭昏腦脹中清醒的。
“他醒了。”那位壯漢面無表情地對另一個人道。
而後,他見到了平生見過最美的一雙手朝他伸來,之所以說是平生見過最美的一雙手,是因為那雙手上——有肉吃!
他兩眼放光,近乎是餓狼撲食一般将肉搶奪過來,毫無形象地開始狼吞虎咽。
“壯士慢點吃,沒人和你搶。”
一番風卷殘雲之後,他才有餘力擡起頭去看贈與他肉的恩人——竟然是他餓暈之前見到的那個美人,盡管那個美人是個男人,但他……就是喜歡男人啊。
“天,上天竟派了如此一個美人來贈予我一飯之恩。”
阿舒沒眼看他,隻得撇過了臉去。
嬴略卻挑眉一笑,“壯士願意跟着我嗎?跟着我,有肉吃!”
又開始了,阿舒在心中翻了個白眼,此行說是查探六國反秦勢力,實則是拐賣人口吧。
遙想當年初次接賞金任務歸來,天空轟隆隆幾聲巨響,他叩響敦樸居大門時已被淋成了落湯雞。正值狼狽之際,開門卻撞上了一個相當漂亮的少女,那雙脆生生的手遞給他最需要的一張幹淨帕子,十分人畜無害道,“擦擦吧。”
若不是自己行走江湖多年,閱曆豐富,一眼看透這個小姑娘心中的狡黠,差點也要被她騙了去。
論收買人心,這個小姑娘簡直就是天生的高手。
雖然今日圯橋友人失約證明詐騙高手也有失手的時候,但是很快上天又安排了另外一樁手到擒來的局來補償她心中的落差。
一頓飯買股一個人,簡直是超級劃算的買賣好嗎。
隻是,就連商人都不做賠本的買賣,她這種奸詐的政客買股一個連飯都吃不上的釣魚佬有什麼用呢?
要知道昨日他們回去的時候剛好在夕市落幕時見到了一場胯下之辱的鬧劇,而胯下之辱的主人公,正是眼前這個被餓暈在圯橋下的釣魚佬。
釣魚佬啖完了肉之後,面上卻輕蔑一笑,“無功不受祿。足下的意思是想讓我賣身于你為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