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抒本意是想聊天轉移江宥注意力,讓對方沒那麼痛。季抒以為自己跟對方聊天肯定要絞盡腦汁找話聊,因為之前跟江宥說話對方每次都簡單回話,也很少主動找話聊,一整個冷酷。季抒覺得對方是她社交經曆的一個巨大挑戰。
但現在季抒莫名覺得江宥的話比之前多了。
可能傷口真的很痛吧。季抒想。
沒過多久,兩人又再次出發,這次他們準備直接順着水漂走。
下水前,兩人收拾好東西,做好準備,季抒又再次處理了江宥的傷口,還特意做了一個防水處理。
冰冷的水漫過身體,兩人在彼此間系了一個繩。
黯然寂靜的狹小洞穴中,僅有水流的聲音,一絲一縷地滲透浸人的心髒,像一根針線不緊不慢地穿縫過柔軟的布料。
不知會飄向何處,不知何時能停下,也不知生死何許,隻是放手一搏,将命運交給随機的上帝。
江宥照例漂在了季抒的前面,季抒隻能瞥見對方的背影和圓潤的後腦勺。
其實這一路走來,四周寂寥,隻有腳踩在地上發出的響聲,前後也無人,黑暗壓抑地有些過分,不知道下一步會走向何處,尋找能源石的任務也壓在胸口,就算是有過許多野外探索經曆的軍校生季抒,也會有一絲不耐和焦躁。
江宥卻始終不驕不躁,鎮定自若,時不時還會試探一下她,可對季抒來說這就像一個緊張時刻一個人刻意開玩笑舒緩氣氛一般,讓她放下了擔憂的心,不至于時刻繃緊着敏感的弦。江宥的存在向她釋放着一種信号——無論如何,他們都會活着走出去。
季抒沒找江宥說話,洞内很安靜,隻有沉默的風聲。
“舒霁。”漂在前面的江宥忽然平平地喚道。
季抒以為前方有什麼情況:“怎麼了。”
“看錯了。”江宥卻又平靜地說。
沒人再說話,洞穴又回歸安靜。
水位一會兒上漲,變得有些急促。一會兒河道變寬,水流變得平緩,不知漂了多久。
地縫比想象中要長,腿慢慢地有些發麻,頭燈快要沒電。所幸穿的是特制的防護服,并沒有感到異常寒冷。
季抒現在什麼也沒想,她隻是有點擔心江宥的傷口,她害怕自己的防水處理做的不好,雖然在剛開始漂之前就已經确認沒有問題,“江宥。”
江宥回應,“嗯?”
季抒聲音有些小:“傷口沒有碰到水吧?”
江宥:“傷口很安全。”
季抒放下心。
終于,前方有一縷光照了進來,在水面上蕩開粼粼波光。
水慢慢變淺,從胸口到腳底。
兩人拖起背包,腳步有些快地走到黑暗盡頭,走到了穴口。
季抒在快要接觸到外面的光亮時,不太适應地閉了下眼,随後睜開,映入眼簾的是白茫茫的雪地,藍色玻璃般的冰川聳立在兩旁。
季抒想去觸摸旁邊冰川,剛走了兩步,卻被彈了回來,才發現自己和江宥還連着繩子。她動手将繩子取了下來,順帶瞥了眼江宥。
頭發有些濕漉漉地搭在一邊,墨綠色雙眸在冰冷的光線下顯得更加疏離神秘,膚色也顯得更白了,他一如往常的沉靜,可季抒卻覺得對方的狀态有些不好。
她連忙找出一支營養液,遞過去。
江宥低頭看了一眼,沒接,隻是沉聲問:“你還有幾支?”
季抒意識到對方的意思,她自然會給自己留好後路,不過手心還是下意識地微縮:“足夠應付。”
江宥将背包放下,沒拿營養液出來,而是翻找出自己帶的壓縮餅幹,“你留着吧,我吃這個。”其實壓縮餅幹并不好吃,但他更不喜歡營養液的味道。
營養液不僅僅是簡單的充饑,對于人體也會有修複功能。季抒以為對方沒帶營養液,又說了句,“沒事,你别擔心,你喝吧,我真的還有。你喝營養液傷口恢複得更快。”
“傷口怎麼樣了,我再給你處理一下?”季抒好聲好氣地問。
季抒說話時,眼睛專注地凝望着你,像在她的整個世界裡,隻有你一個人,會有一種被人很用心地對待的感覺。她的睫毛也很長,随着說話一撲一閃,像把小扇子。
江宥想,季抒在中央行星是不是就是這樣,溫聲細語地跟每個人都打好交道,赢得很多人歡心,就算背後的傳聞并不那麼好,可至少表面上有很多人喜歡她。但季抒能走到執行官的位置,自然也說明真心和她站一處的人并不少。
做到這一點并不容易。
中央行星的人果然還是一如從前的令人讨厭,表面一套,背後一套,無聊地到處嘴碎。
江宥最後沒轍,接受季抒的安排,他喝得心安理得,因為如果季抒真的沒有營養液了,他這裡還有。
“傷口沒有碰到水。”季抒語氣裡有淡淡的慶幸。
江宥不明白對方為什麼要因為自己傷口沒有碰到水而感到開心。傷口發炎的不會是她,傷口難受的也不會是她。
不過江宥還是明事理地誇贊了句,“你的處理起到了重要作用。”
季抒輕輕地笑了下,卻暖得冰雪快要融化。
劫後餘生,兩人并沒有表現得太過激動,反而隻輕描淡寫地揭過。
防護服是特殊材質,上岸後并沒有濕哒哒的,反而迅速變幹。很快,兩人再次出發。
季抒拿出阿溪大叔給自己的指向器,方向和自己正在行進的路線是重合的,她放心地收起來,順帶又看了眼計時器,
七天已經過去了。季抒覺得自己要加快點速度了。
江宥走在一旁,瞧見她的動作問:“到截止時間了?”
季抒微微低着頭,悶聲說了句,“還沒。”
結合溫拓調查的東西,江宥大緻能推斷出對方來這一趟的目的,和自己一樣。
江宥來這趟,是為了還一個倒黴蛋的人情,幫忙找個東西。
想着自己還要做的事,江宥邊走邊擡起了頭,一座棕色的小木屋悄然出現在視野不遠處,巋然不動地伫立在雪地上,在這一片荒無人煙的土地上,突兀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