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那片燃燒的廢墟越來越近,江宥邊咳嗽,邊輕輕地笑了起來。
他忽然想起臨走前放在窗邊小茶幾上的毛線,他的圍巾還沒織完,是黑色的,還要有朵白色的月季,跟他給季抒織的有朵黑色月季的白色圍巾是一對。
他想了好多次季抒看到自己戴上這條圍巾的樣子,可能眼睛亮亮的,看着自己,然後嘴角翹的很高,還要故作正經地問,我們怎麼這麼巧呀?
如果自己不回答不解釋,她可能會一直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等着自己的回答。
可眼前的紅光燒盡了這些思緒,也讓江宥忘記了陸森的話。
一個本來早已掩藏在腦海深處的念頭久違地浮現。
不如這次,我也去死好了。
就在快要走入火海的那一刻,旁邊忽然響起一道急切的喊聲。
“江宥!”
心髒驟然緊縮,下一秒,江宥被一陣力量帶離了火源。
江宥有些發愣地盯着抓住自己手臂的手,像是在确認什麼,随後凝固的視線一步步上移,最後落到一張熟悉的臉蛋上,黑白分明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充滿擔心。
“你怎麼到這裡來了?”季抒輕聲問道。
一陣暈眩湧上腦海,江宥竭力眨着眼睛,逼迫自己清醒。季抒嘴巴一張一合。江宥卻聽不清她說的話,隻是看着她,從頭到腳。
沒受傷。人完好無損。
喉結微滾,江宥擡起手落在對方的臉龐,輕輕摩挲,感受到屬于正常活着的人的溫度。
季抒被觸摸到的一瞬,忽然啞聲,也沒多問江宥怎麼突然摸自己的臉。
通過微表情分析,分析不出對方的想法,但季抒知道江宥很害怕。因為落在自己臉頰旁的手又冰又冷,還在微微發抖。
沒關系,還好自己臉的溫度很高,熱量會由高轉低,正好給他的手捂熱了。
過了半響,季抒安安靜靜站在那裡給他摸了一會兒,還是覺得冬天晚上不易站在野外太久。
“江宥,你冷不冷,我怕你冷,我們還是先回去吧。我回去也給你摸。”
心髒漫過水後變得皺皺巴巴,再次恢複正常運轉用了好長時間,江宥聽見季抒在自己耳邊絮絮叨叨地說着一堆話,雖然一個字也沒聽懂,但他覺得這樣真好,這個世界太安靜他不喜歡,就這樣,剛剛好。
他盯着季抒,半響才答非所問地緩緩開口,每說一個字心髒就好像在抱怨超負荷運轉,“我想抱你。”
對方的語氣太輕了,季抒沒聽清,“你說什麼?”
江宥微微垂着頭,墨綠色瞳孔隐隐兜起了很多年的水光,他忽然覺得有些委屈。
就在他酸着鼻子,準備再開口時,他的懷裡忽然多了一團毛絨絨。
一雙手穿過衣物,環住了他的腰。心髒缺失的那一塊陡然被充實地填滿,仿佛遺失很久的物品在多年後平淡無奇的一天驚喜回歸。
江宥愣了一瞬。
懷裡暖暖的一團仰起頭,瞧出他的訝異,緩緩笑着說,“我怕你冷。”這是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是季抒忽然看見對方失落的模樣,雖然不知道緣何,但刹那間就湧起了這樣的念頭。
“未經允許抱了你,可以嗎?”
江宥不知道對方剛剛是真沒聽清還是假沒聽清,但他已經不想浪費精力在這些問題上。
他花光所有力氣将季抒緊緊攬在懷中,圈住,冰冷的手此刻已經有些溫熱,放在人的脖頸後,頭輕輕垂下,埋在對方的肩膀上。
失而複得的浪潮在一瞬間席卷,包裹全身,酸漲的心快要崩裂。火光在身後閃爍,爆炸,絢爛成漫天飛舞的煙花,滾燙的熱灼燒着空氣。
季抒聽到鼓鼓作響的聲音。恍惚間,一滴冰涼從頸間滑過,季抒下意識歪過頭,小聲喚道,“江宥。”
煙火燃燒的氣味早已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幹淨冷冽的氣息包裹在周圍,江宥擡起頭,與季抒額頭輕輕相抵,墨綠色雙眸在黑夜火光裡裡熠熠閃耀,語氣卻帶着偏執而又乞求的意味,“以後不要一個人這樣了。”
“好不好?”
心底某處塌陷一角,季抒愣了一瞬,想要解釋其實附近有她的人。
将要回答時,江宥的聲音又輕輕傳來。
“我怕。”
季抒頓了兩秒,認真輕聲道,“嗯。”
“我答應你。”
真的,我答應你。你說的每句話,我都記在心裡,我會好好履行我答應你的所有事。
沒有為什麼,隻是因為我答應你。
“我答應你的事,就一定會做到。”幼稚園小朋友最喜歡說的話,成年人最害怕的話。兩個極端。
季抒從來不會有極端的情緒。所以,她不會最喜歡,也不會最讨厭這句話。她隻會正确認識這句話,認識到這句話的重要性,認識到這句話具有局限性,她不會口出狂言,不會過分誇張,隻是根據自身情況,客觀合理地使用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