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停車場,一直忍住心中疑問的楚君好奇地開了口:“庾總監,調查問卷要給錢太看嗎?往常流程,不都是根據問卷結果設計出方案後才發給客戶确認嗎?”
“嗯,以前是,這一次也許用不着我設計,你按照我說的做就行。”
庾林沒有太多解釋,隻是輕描淡寫地吩咐了一句,随即便上了車,并拍了拍車門,提醒周拾秋出發。
周拾秋瞪了車裡人一樣,拍了拍楚君的肩膀,安慰道:“你們總監肯定又想到什麼鬼主意了,反正出事他負責,你照做就行,有我這個人證呢,别擔心!”
楚君用看救星一般的眼神望着周拾秋,感激地點了點頭。
二人道别後,周拾秋才上車。
将車駛離停車場後,周拾秋才用審問的語氣對庾林說:“老實交代吧,你又看穿錢太的想法了吧?哼,還說你沒有讀心異能。”
“嗯,看到了。”庾林終于不再裝了,面色平靜地回答,“看到楊女士對丈夫的怨氣,對人生的茫然,想被認可的欲望。”
在楊秀的眼中,庾林看到了她的無助。
無微不至的照顧最終換來的是丈夫的忽視,她的付出就像理應存在的空氣,沒有任何人關注。
漸漸地,這種被忽視的感覺讓她失去了存在感,而定制仿生人的初衷不過是一場自我救贖。
一個和自己一般無二的仿生人,代替她去照顧家中大小事務,這是她對丈夫的考驗,也是在幫自己尋找出路。如果仿生人足以代替她,她将去追求她為家庭而放棄的事業;如果能讓丈夫意識到她的無可取代,這仿生人便不算白做。
周拾秋聽完一臉難以置信,疑惑道:“她真的不怕被仿生人取代嗎?”
庾林卻伸手敲了敲她的腦袋,說:“這裡是自由區,楊女士心裡明白,仿生人代替不了她,這不過是她對錢先生的報複罷了。仿生人隻是讓生活更輕松,至于會産生什麼影響,取決于使用者,而非仿生人本身。”
“啧,萬一呢?”周拾秋一隻手擋在頭頂,防止庾林再偷襲。
“沒有萬一。”庾林言辭堅決,“大概楊女士會取消訂單。”
“啊?為什麼?”
“她需要的認同,也許調查問卷上會有她要的答案。”
庾林淺淺一笑,沒再繼續說下去,周拾秋似懂非懂,隻覺得理想者想法太複雜了。
不過這終究是庾林的生意,該擔憂的是他,而不是周拾秋,于是周拾秋果斷甩了甩腦袋,将不相幹的事情甩到腦後,話鋒一轉,便說起了她更在意的事。
“現在可以說說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了吧?”
“……你……”庾林被氣得無力反駁,“别把人說的跟個怪物似的……我也想知道這讀心能力到底是怎麼來的。”
“什麼意思?你的異能不是天生的?”周拾秋一臉詫異。
她從未聽說過,異能還能後天覺醒。一般來說,進化者的異能出生後不久就會顯現,連帶着詛咒一起出現。
想到這裡,周拾秋突然意識到,庾林的心病源于五年前那場綁架案,也就意味着并非詛咒。難道真的隻是心病,和莫名出現的超能力?周拾秋整個人都懵了。
正在她疑惑時,庾林的一隻手已經繞到面前,張開虎口掐住了她的臉頰,庾林身子前傾,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側臉,說話的聲音不帶一點溫度。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好像得問你啊,夜白鹭?”
一股寒氣從後背爬上後腦勺,周拾秋心頭一緊,握着方向盤的手不由得一抖,車子在車流中陡然搖擺了一下。
“開穩了,現在要是出了事故,受傷的可不止我一個。”
冰冷的聲音在耳旁響起。
周拾秋惱怒地罵道:“庾木木,你是不是有病,松手,沒看我在開車嗎?要出事故也是你害的!”
庾林聞言發出一聲冷笑,但随後便将手收了回去,探在座椅間的臉上帶着心滿意足的笑容。
“原來你還知道在開車,那你确定現在要跟我聊這件事嗎?”
“你!”周拾秋又有種被人拿捏的憋屈感,一時沒轍,咬牙切齒地回瞪了庾林一眼,強忍着怒氣罵道,“你等着!”
“好,我等着。”
庾林擺出一副從容不迫的姿态,仰靠在座椅上,眼睛一閉,悠然地睡起大覺。
方向盤上的皮革被周拾秋的手指甲刮得嚓嚓作響,她不時擡眼瞥一眼車内後視鏡,心裡罵得很髒。
車速不斷攀升,一輛接着一輛的車被她甩到身後。車身被惡意搖晃,庾林的身子也随之東倒西歪,原本還想裝睡的人,也實在裝不下去,抓着車門上的扶手,努力不被甩飛。
兩人便在無聲中相互較着勁兒,一直到車子駛進了天宮酒店的停車場。
幾分鐘後,兩人隔着茶幾,對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四目相對,空氣中仿佛彌漫着硝煙的味道。
連康管家都覺察出氣氛的異常,不敢靠得太近,唯恐站到兩人之間,會被焦灼打鬥的視線波及,被那打鬥中迸發出的火焰灼傷。
“呃……要不要喝點降火茶?”
康管家躲在廚房裡露出半張臉,小心翼翼地詢問。
庾林:“給烏鴉小姐來一杯,免得她把這屋子燒了。”
周拾秋:“你家庾總監該喝點排毒的,估計能直接把他排沒了。”
康管家:“……看來都不需要,那我先回房充電了。”
康管家識趣地逃離了現場。
房門輕輕關上,客廳裡的兩人仿佛接收到了開賽的信号,頓時劍拔弩張。
周拾秋:“你有異能為什麼不早說?”
庾林:“我不認為這是什麼值得宣揚的事。你不也沒說你是夜白鹭嗎?”
周拾秋:“我們情況能一樣嗎?說了萬一被你舉報呢?”
庾林:“即便知道救過我,還覺得我會害你?”
周拾秋:“那是後來才知道的!再說了,你又不是沒害過我,誰敢再信你?”
庾林:“我害你?什麼時候?”
周拾秋:“誣陷我殺人!”
庾林:“……我沒說過。”
周拾秋:“是啊,可不是嘛,綁架案栽贓到我頭上時,也不見你幫我澄清啊,那不就是害我。”
庾林:“五年前因為突然出現的讀心能力,我很快離開了淩滬市,當時并沒注意到外界發生了什麼……那确實是我的問題,我向你道歉,你想要我如何補償都可以。”
原本的争執,因為庾林突然的坦誠變了味,鬧着脾氣的周拾秋頭裡挺不是滋味。
就像突然自己變成了唯一那個無理取鬧的人,想要責怪的話一時竟有些說不出口,被硬生生堵在了喉嚨裡。
“算了,你救過我一次,就算扯平了,我也不欠你什麼了,等一個月約定結束,你我兩清,今後各自安好。”周拾秋強裝着大度,起身準備離開。
“現在恐怕不行了。”
庾林手肘擱在沙發扶手上,歪着腦袋,肆無忌憚地盯着周拾秋瞧,手指在額角輕點着,嘴角微揚,露出意味深長的笑。
一股寒氣自心頭擴散,周拾秋隻覺渾身僵直,當場愣住。
“什麼意思?”她狐疑地注視着庾林,不禁擔憂起來,不知道庾林又要整什麼幺蛾子。
她看不懂庾林在想什麼,可庾林能輕易看穿她的想法,這種位于劣勢的處境讓她很是不爽。
一直以來,擁有異能加持的她,大多時候都可以随心所欲,不帶怕的。
可現在的情況,讓她有些莫名恐懼。
“怕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庾林忽然笑道。
這句話在周拾秋聽來,與其說是安慰,不如說是恐吓,讓原本就隐隐不安的心更加焦躁了。
周拾秋下意識咬着手指甲,聲音陰沉地問:“你到底想要什麼?”
庾林似乎很得意,竟站起身,緩緩向她走來,每一步靠近,都讓周拾秋心跳加速,一種莫名的壓迫感,令周拾秋不由自主地想要發動異能。
下一秒,走到她面前的庾林向她伸出了手,周拾秋像隻應激的小貓,看似發出警告一般,金色波紋在眼中湧動。
然而,庾林的手最後隻是輕輕扣上周拾秋的手腕,稍微往身前一帶,便将周拾秋的手從唇邊抽離。
“烏鴉小姐是不是想多了,怎麼知道我有讀心能力後,突然對我多了戒備?讀心罷了,你不還是可以輕松殺了我。嗯?”
庾林說話的聲音很輕,臉上表情卻莫名多了一絲苦澀,“現在知道我為什麼不說了吧?這能力帶不來好運,卻能将人變成病毒,任誰見了都害怕……”
一瞬間,周拾秋的心被什麼揪了一下,竟對眼前這個男人産生一絲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