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站着一個陌生女人,從陰暗處逐漸走到光亮處,臉上帶着久别重逢的微笑,沖周拾秋揮了揮手,聲音同樣陌生,“嗨,小秋,好久不見!”
周拾秋不知道自己是何種感覺,或許有見到老朋友的驚喜,卻也有危險逼近的恐懼。
她們沒有在大樓門口停留太久,百泉帶着周拾秋離開了小區,沉默着在小巷子裡繞了好一會兒,步入一棟廢棄待拆的大樓。
大樓裡破敗不堪,内部早已搬空,沒留下什麼東西,顯得十分空蕩,到處積滿灰塵,還挂了不少蜘蛛網。
百泉慢悠悠地上了樓,停在了三樓某間房中。從這裡即可觀察大樓入口的動靜,又可留意到樓梯口的情況,似乎确認好一切盡在掌控中後,她才安下心來,同周拾秋寒暄起來。
“我還擔心你已經把我忘了。”百泉看似随意地搭話。
這句話落入周拾秋耳中,卻有一種莫名的心驚,插在衣兜裡的手不由得攥緊,想要強擠出一個笑,嘴角隻是不可控制地抽動,“你過得怎麼樣?”
周拾秋心裡其實很想問她這些年到底在做什麼,可話到嘴邊終究是變了型,大概這種問話在她自己聽來,好像是在懷疑對方做了什麼不好的事,如同質問一樣。
百泉并沒有看出她過多的想法,安慰一般回道:“放心,我很好,當初被通緝,我并不認為是你的錯,你不必放在心上。”
突如其來的安慰,讓周拾秋心生愧疚,在她心生懷疑時,這位多年不見的朋友卻隻是害怕她會自責多想。
聽到這裡,周拾秋哪裡還好意思懷疑對方,帶着些許慚愧與懷念,柔聲道:“你怎麼突然想起來找我了?我以為你早離開淩滬,不會再回來了。”
百泉的聲音和樣子雖然完全變了,可面對周拾秋時,臉上露出的笑容,依然像五年前那般溫暖。
“我也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再遇見你。”百泉臉上露出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愁緒,“不久前我想找你來着,可去你原來住的地方,發現你全家都搬走了。”
“哦,半年前家裡發生了點事。”周拾秋随口回了句,并不打算細講這部分故事,轉而詢問,“泉姐姐找我,是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嗎?還是單純想我了?”
說這句話時,周拾秋感覺又回到五年前,兩人的友誼似乎并沒有被時間沖淡,隻要是能做到的事,她并不介意幫老朋友一把。
“嗯,可以算幫我,但也不止幫我一人。”
百泉的回答讓人有些聽不懂,周拾秋困惑地望着她。
然而百泉并沒有繼續講下去,反而慢悠悠地走到窗邊,看着窗外街景,漫不經心地轉了話題:“剛才送你回來的人,跟你是什麼關系?”
周拾秋猛地心頭一緊,下意識地思索着百泉為何會提到庾林。
隻是恰好撞見了,所以心生好奇?
還是百泉認識庾林?
她不敢再往深處思索下去,否則她害怕自己又會惡意揣測百泉的用意,這麼做好像背刺了好友一般,讓她心生愧疚之意。
“哦……他……就是來濱山區旅遊的遊客,花錢找我當導遊。”思來想去,周拾秋隻能給出了這種不痛不癢的答案。
“從自由區到這兒旅遊?我怎麼看他好像在追你?”百泉臉上浮現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周拾秋心裡咯噔一下,顯然方才庾林說的話讓百泉聽了去,心裡慌得不行,表面卻還要故作鎮定,大腦飛速運轉,最後給了個荒唐的回應:“呵呵,是嗎?喜歡我的人太多了,我都沒有注意到。”
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何要對百泉隐瞞她與庾林的關系,一切都隻是下意識行為,等意識到時,話已經說出口。
大概,她還是很在意那兩次覺察到百泉異能氣息的事。
雖然很愧疚,但又放不下,複雜而糾結的情緒始終盤踞在心裡。
百泉面色突然冷了下來,月光透過滿是灰塵的玻璃照在她臉上,那張臉漸漸起了變化,一點一點恢複成周拾秋熟悉的模樣,連帶着聲音也改變成耳熟的狀态。
“你知道他是誰吧?一個理想者,廣臾集團的少爺,五年前害你我陷入進研所追捕的罪魁禍首。”百泉毫不掩飾渾身的怒氣。
周拾秋在坦白和隐瞞之間糾結了片刻,終是裝出了無知而震驚的神情,“怎麼可能?!五年前那個男人不是死了嗎?當時他也是受害者吧……怎麼會是罪魁禍首呢?”
說話間,周拾秋将雙手悄悄背到身後,推着手環往袖子裡藏了藏。
“傻孩子,這麼久你還沒弄清當年究竟是怎麼回事嗎?”
百泉露出一臉心疼的樣子,一步步走到周拾秋面前,擡手摸了摸周拾秋的臉,收斂起怒意,向周拾秋釋放着善意。
在周拾秋裝傻充愣的僞裝下,百泉沒有産生疑心,反而透露了不少消息。
原來在百泉消失的這五年裡,她一直在調查當年那件事,并且弄清了周拾秋至今不明白的部分情況。
當年周拾秋和百泉之所以會被進研所盯上,完全是因為她們陷入了庾萬松設的局。
當然,誰也沒料到,走入這場局的危代人會是進化者,并因此破壞了他們原本的計劃。
五年前,庾萬松替兒子庾林簽下了私危協議和生命協議,然而這個協議的受益人并不是庾林本人,而是當時身為庾家保姆的張嬸。
他們原本的計劃是張嬸引誘庾林出門,然後讓提前埋伏的綁匪綁走庾林,張嬸再殺掉綁匪,放火燒毀一切罪證,連同她自己。
當然,放火隻是金蟬脫殼的一環,而參與這一環的就是倒黴的協議危代人。
按照計劃,當協議危代人因緊急委托進入張嬸身體後,瑞波恩科技會将原本進入虛拟度假村的張嬸意識傳送至協議危代人身體,如此一來,就完成了委托人的改頭換面和生命延續。
名義上的委托人庾林會死在大火裡,而替代了危代人的張嬸會獲得一大筆遺産。
一場以殺掉庾林為目的的偷天換日陰謀就此完美實施。
一切本該如此,可周拾秋的出現讓計劃出現了變數。
該死的人并沒有死,而本該換個身份活着的人卻死了,并且這場綁架案引起了警方與進研所的注意。
最終無奈之下,夜白鹭成了這起兇殺案的替罪羔羊。
聽完百泉聲情并茂的講述,周拾秋整個人都愣住了。很多她原本已經掌握的線索陡然串聯在一起,形成一副地獄般的畫卷。
她以為是家有内鬼謀财害命的戲碼,沒想到真正的劇情是父親買兇殺子。
所以庾萬松至今厚待張信,所以庾林從此離家不回,所以牟懷楓會在兒子得救的第二天夜裡自殺……
一切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