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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的餐桌上,程濯與周思恒相談甚歡。
正如他料想的那樣,這位周先生并不年輕——兩人的實際年齡相差了整整一輪。
當他表明自己目前在讀雲大的研究生,周思恒的眼神仿佛流水一般,從他的臉龐細細淌過。
程濯最會的就是察言觀色了。
像是讀懂了對方目光中的深意,他垂下眼皮,臉頰止不住地微微發燙起來。
氣氛有片刻冷場,好在周思恒接着重起話題,遂問——
“我聽JO說你以前在海城讀本科?”他頓了頓,眼底浮起疑惑:“怎麼會想到來雲城求學?”
這話把程濯炸得小小地懵了一下。
像是條件反射似的,那個呼之欲出的答案又被他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年紀小,不懂事……填報學校的時候想當然就選了一個分數低的。”
程濯随口道,謊話說多了,連他自己都快相信了。
他壓下心頭莫名的情緒,正欲轉移話題,倏地——
“小濯!”嚴爵從外頭回來,身後還領着兩個人。
距離他們上回見面已經是三個月前的事情了。
肖宇航一如從前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表情很臭,像是被什麼人惹惱了,皺着眉寫滿了不悅。
他跟着嚴爵的腳步走到桌前,身後虛虛地護着一道人影。
程濯掀起眼皮定睛一瞧,整顆心髒像是停止了跳動,在原地輕輕抽搐了兩下。
“這位是我朋友,肖宇航;這位是新銳鋼琴家,江泊洲。”
嚴爵将兩人介紹給周思恒,随後又表示餐廳沒有多餘的空位了,不介意的話幾人湊個桌。
人是他帶來的,周思恒自然不會提出異議。
緊接着,穿着制服的服務生上前添碗加筷擺凳子,一時間唯有程濯怔在原地,沒半點反應。
“小濯,你還好嗎?”周思恒察覺出異樣,俯身湊近他關切地說:“你的臉色,有點難堪。”
他又念錯了音調——隻是這回程濯再也笑不出來了。
餐桌上擺着一個方口玻璃瓶,瓶子裡插.着色彩鮮亮的芍藥花。
花香撲面,直沖沖地往人的鼻腔裡灌。
程濯被這股異香刺激地頭暈眼花,渾身無力。
他手忙腳亂地站起身,匆匆和周思恒說了一聲抱歉,說完徑直往洗手間跑去。
“他沒事吧?”嚴爵詫異道。
周思恒答:“我去看看。”
盥洗池旁亮着兩排射燈,程濯站在鏡子前,水珠順着側臉滑落下來,眼眶依舊有點紅。
磨砂玻璃門被人推開,周思恒從外頭走了進來,遞上自己随身攜帶的帕子:“是哪裡不舒服嗎?”
他想說,如果你不舒服的話,我先送你回家好了。
程濯瑤瑤頭,覺得有點丢人。
“我沒事。”他說,“可能是花香太刺鼻了,有點過敏了吧。”
周思恒露出思慮的神色,“回去我讓他們把花撤掉。”
想了想語氣裡帶了幾分懊惱:“弄巧成拙了……以為你會喜歡的。”
程濯手裡捏着被沾濕的帕子,心說:這人普通話講得磕巴,沒想到居然會用成語。
想到這他沒由來地笑了一下,心情似乎好多了。
回到座位後,嚴爵等人已經點完餐。
大夥兒坐下來聊天,氣氛恢複如常。
肖宇航與江泊洲并肩坐着。
程濯的左手邊是周思恒,正前方卻不偏不倚地對上了他的視線。
像是為了逃避什麼,程濯下意識地拿起杯子喝水。
事後不忘偏過頭,将注意力轉移到周思恒的身上。
餐廳的環境很好,悠揚的小提琴伴随着薩克斯的樂曲聲緩緩傳來。
期間幾人聊到了各自的職業,周思恒因為早年涉獵過藝術方面的工作,言談時與江泊洲頻頻互動,兩人的許多意見更是不謀而合。
又過了一會兒,餐廳經理推着推車将他們的餐食呈上桌。
介紹到酒水時 ,他主動地喊了一聲周總,詢問他想喝點什麼。
自始至終,肖宇航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也不曉得他到底想幹嘛,嚴爵暗地裡朝人擠眉弄眼,示意他别砸了自己的場子。
很快,鮮紅如血的酒水被倒進漂亮的醒酒器裡。
服務生自覺地上前給在座的食客斟酒。
輪到程濯時,周思恒直接伸手攔下,“他不用。”
話畢扭頭看向程濯,和風細雨道:“你不是說自己酒量不好嗎?不用勉強的。”
程濯怔了怔,點餐之前自己确實提過那麼一句。
隻是沒想到,周思恒居然放在心上了。
程濯低聲說了句謝謝,再擡頭時,正好對上了肖宇航的視線。
肖宇航面無表情地盯着他,不知道為什麼,臉黑得就跟吃錯藥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