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的時間,蔣辂年跟陳餘幾乎一直都待在床上。蔣辂年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給陳餘讀着那本書裡的内容。一直讀到第四遍的時候,陳餘臉上那副木讷的表情看上去才終于産生了一絲微妙的變化。
“别讀了。”陳餘的頭枕在蔣辂年大腿上,他閉了閉眼,擡手擦了擦臉上那幾道早就已經風幹了的淚痕,随後低低地對蔣辂年說。
蔣辂年神色一滞,而後動了動手指,将那本書輕輕合上了。
那本書,講的是一個名叫蔣憶的男人,從幾歲一直到二十幾歲的故事。一整天讀下來,蔣辂年心裡就隻有一句話想說,那就是人活着,怎麼可以辛苦到這種程度?
“哎……”蔣辂年輕聲歎了口氣,手指輕輕地卷着陳餘散落在他腿上的那撮頭發。
“你見過蔣憶嗎?”他問。
陳餘點了點頭,但看樣子似乎并不打算接着往下說。見陳餘興緻不高,蔣辂年也不想勉強他,随即立馬将話題引到了别處。
“明天你想幹什麼?再過幾天你應該就要回去了,還有什麼想去,但還沒來得及去的地方嗎?隻要你說出來,我都會帶你去的。”蔣辂年低頭看着陳餘的臉溫聲說。
陳餘搖了搖頭,整個人看上去非常疲憊。他将腦袋往蔣辂年懷裡蹭了蹭,模樣看上去有些莫名的可憐。惹得蔣辂年的呼吸立馬就變重了不少。
“陳餘.......你……”
“别說話。”
二人幾乎同時開了口,陳餘的聲音聽上去很低沉,蔣辂年不敢再多問,立馬就閉了嘴。
但就在蔣辂年以為陳餘是不想再回憶以前的那些舊事,所以才不允許自己問他問題了的時候,陳餘卻又突然開了口:“我其實就隻見過他一次。他長得很高,很結實,一雙眼睛裡充滿了野性與狠勁兒,但也許是因為我當時身份的問題,他看向我的時候總是表現的非常緊張,就好像是怕我會拆散他跟我哥一樣。”
也許是當時的畫面實在太過美好溫馨了。說話的時候,陳餘臉上浮現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但很快,那絲笑意就又被一種更加深刻的悔意所替代了。
“那個時候,我真的不知道他很快就會死,我什麼都不知道,我甚至都沒看出我哥當時到底有多喜歡他。”陳餘喃喃地說。
聽他這麼說,蔣辂年的眉頭立馬就忍不住皺了起來。
那本書的結尾其實并沒有交代蔣憶最後到底怎麼了。作者隻是說蔣憶去了很遠的地方,他們需要花費一段相當長久的時間才能重新見到彼此。
但令蔣辂年沒想到的是,蔣憶竟然也跟蔣問遲一樣,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
可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們的死之間到底又有着怎樣的聯系?
蔣辂年低下頭,用一種極為深沉的目光靜靜地盯着那本書最下面印着的那行小字看。
《蔣憶》,作者:蔣問遲。
難道說,蔣問遲的死其實跟蔣憶有關系嗎?蔣辂年臉上露出了一絲疑惑。
見他許久都不說話,似乎被自己的事影響了情緒,陳餘伸手在他臉上摸了摸,疲憊的眼神中似乎還透着一絲隐隐約約的關切。
就像書裡寫的那樣,蔣憶并不是一個普通人,他的身份讓人又愛又恨。甚至曾經很長一段時間裡,陳餘心裡其實都是恨蔣憶的。
他天真的覺得,如果蔣憶沒有那個不可告人的身份,或者他就隻是老林手底下的一個小喽啰的話,那麼蔣問遲最後的結局是不是就會變得不一樣?
說到底,其實所有的事情全都是因蔣憶而起。甚至從他們遇見的那一天開始,蔣憶的命運就已經在無形中潛移默化成了蔣問遲的命運。
陳餘曾經無數次地想過,如果一開始蔣憶并沒有翻進蔣問遲家裡的話,那麼蔣問遲現在會不會還像之前一樣,雖然孤獨了一些,但起碼還活在那個家裡。
一想到這兒,陳餘心裡頓時就又湧上了一股劇烈的痛苦。
蔣問遲不在了之後,那個他曾經住過的院子很快就被姑姑賣掉了。新的屋主不喜歡院子裡的那棵樹,在得到房産證的第二天就找人将那樹給拔了起來。當時,陳餘其實就站在院子外面。他想上去阻止屋主,但最終卻被陳老爺子給攔下了。
“你知道嗎?其實……我是一個很懦弱的人。”沉默了半晌後,陳餘突然說。
蔣辂年伸手在他背上拍了拍,就像是哄孩子一般輕聲安慰着陳餘。
“每個人都有懦弱的一面,你有,我也有。但有些事,發生了就是發生了,人是沒有辦法去改變那些已經發生了的事的,我們能做的,就隻有接受它,然後想辦法讓自己看淡它。”蔣辂年說。
他的話說得很深刻,陳餘盯着蔣辂年的臉看了片刻,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理解蔣辂年話裡的意思。
良久之後,一聲極為沉重的歎息聲從陳餘口中傳了出來。
他從床上坐起來,用一種非常複雜的眼神看向蔣辂年。片刻後,他終于開口問:“你覺得蔣憶是真的喜歡我哥,真的愛我哥嗎?”
陳餘的問題問得很突然,蔣辂年仔細想了片刻,雖然他并沒有見過那兩個人,但如果單從這本書裡的内容來看的話,那蔣辂年覺得他們應該非常的相愛。
畢竟像蔣憶那樣過慣了刺激生活的人,如果不是因為真的喜歡真的愛的話,又怎麼可能會心甘情願地為了一個人而停下來,即便是冒着被老大追殺的風險也要去跟那個人過平凡日子呢?
想到這兒,蔣辂年立馬沖着陳餘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