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過半,五月初的盟主大壽,陳放既然代他應下了,那再不願意也得去了。
隻是季莊主久不問世事,人情世故也不屑一顧,竟然就打算這麼兩手空空地前去赴宴,說湊個人頭真就隻湊個人頭。
在人情世故裡摸爬滾打一路長大的陳公子看不下去了。他不打算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地去勸解季莊主,畢竟人家本來也沒打算答應,全責在他,他便自告奮勇地要替季莊主好好地準備一下生辰賀禮。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征求了一下季修的意見,介不介意他在山莊的藏寶庫裡挑選禮物送出去,季修想了想那些老莊主收藏的奇怪玩意們,想也沒想就答應了,如果能從那堆隻有情緒價值沒有價值的破爛裡挑出合格的賀禮也是陳放的本事。
陳放想得倒是簡單,淩霄山莊屹立多年,豈會沒有些文房書畫天材地寶?等到他跟着劉管事親自到所謂的“寶庫”去看了後,才明白季莊主為何答應得如此痛快。
放眼望去,灰塵遍地,蛛網張羅,東西倒是樣式繁多,收拾收拾可以開個雜貨鋪,可惜粗略一看,竟然連個完整的都挑不出,更别說拿來當賀禮了。
劉管事站在門口,還不忘提醒他:“陳公子,已經到了。”
陳放收回目光,覺得這賀禮恐怕得外出采買了,于是又向這位管事問道:“之前莊裡送禮,一般都是送些什麼?”
劉管事呵呵一笑:“陳公子真是貴人多忘事,我不過來這裡才兩年,這期間莊裡未曾送過禮。”
問問老莊主可能有結果,但淩霄山莊在季修手上已經經營成了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除了眼前這個陳某人沒誰能探訪至此了。
他隻好長歎了一口氣:“盟主五十大壽,自然不好拿些陳年舊物搪塞,我還是同莊主再商議商議吧。”
所以當他字斟句酌地說出了自己的打算後,季修才會冷笑一聲:“你那天答應得那麼痛快,到頭來還得我破費挑件禮物。”
事到如今季修說什麼他也隻有認了,陳放姿态放得極低,唯唯諾諾地站在那裡,看得季修心裡竟然有些暗爽,蓑衣客這幅模樣,普天之下看過的人恐怕就他一個。
所以他才心情大好地應下了:“可以。”
陳放對他的心中所想全然不知,還以為是季莊主終于想明白這其中的門道了,他忙不疊湊上去,很是讨好:“莊主想送些什麼?若是字畫,我恰巧知道那城中有家老字号,店主和我有些交情,可以少些銀兩,若是金石瓷器,我也恰巧有位故交......”
知道他朋友遍天下,季修擡手制止了他的唠叨,言簡意赅地說出了自己的打算:“自然是劍,上好的劍。”
淩霄山莊亦有那麼一個關系密切的姊妹山莊,名為赤赭山莊,以鑄劍為業,依一個鐵礦而建,盛産品質上乘的各類武器,季修甚至懷疑老莊主手裡那不下十把的“淩霄寶劍”就是來源于此,量大還從優。
季修接過淩霄山莊之後,也就隻和赤赭山莊還有來往了,倒不是他故意如此,隻是兵器之于俠客就如同筆墨之于才人,是必需品,恰好有這麼個順手的選擇,他也就延續下來了。
閉門謝客隻是借口,季修倒沒有那麼抗拒出山,隻是厭倦了寫作江湖名為人情的那些凡塵瑣事,三歲小孩都知道盟主的壽宴豈止是壽宴,可事已至此,再多推辭也沒什麼用了。
莊主要出山,這可是三年來的頭一遭,劉管事更是第一次遇上,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安排,所幸季修讓他無需多慮,一切照舊,顧好莊裡的事就行,弟子們的功課切不可落下。
以為莊主一走,這識字上課可以暫停一下或者偷一下懶的孩子們頓時又失落了。
除了第一次出山搞了個大排場以外,季修其實并不怎麼覺得需要額外準備些什麼了,蓑衣客習慣赤條條地來,赤條條地走,和他厮混了幾年的自己自然也沒學點好的。
赤赭山莊恰巧在去往柳州的路上,壽宴還有半月,沿途順路去挑件禮物,時間上是再寬裕不過了。
三年來第一次踏出淩霄山莊,竟令季修有些感慨萬分,陳放走在他前面,身上是他來時那身青衣,背影亦如三年前那般高挑挺拔,季修看了半天,忽的不知怎麼就看他不慣了,快步上前走到了他身前,還側過頭多說了兩句:“我不喜歡有人走在我前面。”
季修何時有了這種喜惡?陳放一時間有些摸不着頭腦,但是轉念一下,季修好歹是一莊之主,手底下田地和人員都不少,和自己這種身無長物的遊民是不大一樣,也就由他去了。
三年不至于讓這人間天翻地覆,卻也讓久居世外的人多少有些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