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對見過的劍招過目不忘,并十之八九地仿照出來,陳放自然是自诩記憶過人的,可是他翻遍了自己迄今為止這短短的二十五載,也沒找到有任何對不起季修的地方,等他再三确認的确沒有之後,才恍然大悟,季莊主這是學壞了,都會睜着眼睛說瞎話了。
真是太可惡了,誰教的。
劉管事剛從山腳下收租回來,就看見陳放樂呵呵地沖着自己走來,他真是怕了這個難纏的客人,每次找自己都沒好事,可他又不能代替主人趕客,隻能硬着頭皮頂上了。
陳放确實是突然又想起了一些事情:“劉伯,你可還記得山莊裡有一棵特别栽種的松樹?”
淩霄山莊外的青山松樹不少,但山莊裡沒有松樹,七年之前尚未決裂的二人曾将一顆松子埋在了山莊裡的某處空地,寓意友誼長青,可惜松樹還未長成,保不了長青,他今日忽然記起,于是朝管事詢問道。
這可難倒劉管事了,除非主人特意囑咐,誰會記得山莊裡的一棵樹,他看着陳放面露難色:“陳公子,自我來到山莊裡,莊主從未向我提起過有什麼松樹,你隻怕得自己去找了。”
山莊裡空地頗多,人迹罕至的地方早就草長莺飛,分不清哪裡是哪裡,陳放稍加思索,竟說了一句“好”。
劉管事隻是随口推辭,沒想到人還真的就去那些蔥茏草地裡尋找了。
七年的時間,倘若那顆松子成功發芽茁壯成長,最多也不過一人高,更何況從那之後就無人照料,一群野草與它争肥,怕是要更矮一些。
其實那棵松樹隻是二人酒後臨時起意,尋不到桃林結拜,就找來了顆松子鄭重其事地種下了,次日酒醒,都沒把這顆松子放在心上,反正季修應當是沒有的,陳放還記得隻因為是自己記性太好了,可酒後記憶實在模糊,他卻想不起那顆松子被埋在了哪裡。
申時已過,今日的弟子們沒等到蓑衣客教習劍術,吃晚飯時也沒見到他人,大弟子便好奇地跑去了師父書房,詢問他陳放的下落,難道是已經辭行告别山莊了?
季修這才知道陳放消失了一個下午,他直覺對方身手了得不會有什麼事,但是轉念一想,難道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又有人拜訪山門,陳放這家夥迎戰去了?
他朝下人們詢問陳放的蹤迹,劉管事這才同他說了對方曾提起要去尋找一棵松樹。
淩霄山莊雖說看着就這麼幾個小院,但其實卻占了一個山頭,後山能裝下一個湖泊,自然是大得很,他跟個無頭蒼蠅般亂找,怕是要找上不少時辰。
他若是找不到自會回來,季修本來都坐了回去,可是一看暮色逐漸四合,後山密林叢深,不熟悉的人進去了怕是要繞上很大一圈,再武功高強的人也得迷路。他手中毫筆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反反複複幾個來回,還是覺得放心不下,起身離開了書房。
山莊客人迷失在深林裡不管不問,傳出來怕是有損他的名聲。
此刻已近黃昏,過不了多久徹底日落,那才是兩眼一抹黑,真的難以找到出路了。
他順着快被青草完全覆蓋的石闆路走出去沒多久,遠遠就看見了陳放從煙波湖對岸的樹林裡鑽出來,對方也看見了他,還在招手。
見人沒事,季修本想轉身就走,奈何已經被人瞧見了,他隻好站在原地等着人過來。
陳放最後是快步跑過來的,他出了些薄汗,眼睛卻亮晶晶的,嘴角快咧到了耳根,同他興沖沖道:“莊主親自來尋,是擔心我嗎?”
季修眼也不眨,似乎已經習慣了他刻意套近乎:“怕你死在山莊裡,有辱名聲。”
陳放已經默認季莊主心口不一了,任他說什麼都覺得是在掩飾,所以聽了也不覺得生氣,還湊上前在對方身旁,繼續問道:“莊主還記得那棵松樹嗎?”
季修腳步停頓了一下,佯裝不知:“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