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靈珊絮絮叨叨說了半天,卻發現季修似乎根本沒聽,他展開陳放的信,越往下看眉頭越皺,不知道陳放在信裡寫了什麼,讓季修越看越生氣。
季修将這封可以稱得上是訣别信的東西揉作一團,本想撕碎算了,又覺得得留着陳放的罪證到時候去興師問罪,最後也隻是再細細展開,疊好放回信封。
他深吸了一口氣,又長長歎出,似乎是将火氣也吐了出來,可以心平氣和地朝水靈珊問道:“邺城,鶴望軒,是吧?”
一心兩用幾乎是江湖人士的必備技能,他自然是聽清了水靈珊剛才所說的話。江湖不缺美人,年年都有新的“江湖第一美人”橫空出世,這顧嫣然算是最近的一個,見過她的人都說她花容月貌,沉魚落雁,總之是把那些以往形容美人的詞全都用上了,不過季修并沒有見過,他對“美若天仙”的期待已經在第一次見到淩波仙子水靈珊時全都煙消雲散了。美人再美也要吃喝拉撒,這麼一想的話天仙般的形容也就名不副實了。
隻是那食心虎齊天雄,他倒是見過,那個時候他與陳放算是小有名氣,也喜歡跟着一些人東跑西跑,像是看熱鬧一樣去見識各位“江湖傳奇”,齊天雄算一個,但是負面例子。他原本是個正常人,起碼不食人心,不知道哪天從哪裡學了本邪典秘笈,居然妄想以形補形,吃人練功。
在說書人們講述的故事裡,他因此殺的人從數個,到數十個,再到數百個,具體多少不可考,但總歸是因此殺了無辜之人。他用這種歪門邪道又确實是内力大漲,打起架來就忘了痛,一身鋼筋鐵骨刀槍不入,不死不休。易盟主因此召集了一衆俠士,最終将他圍困于陵陽山頂,釋禅大師關鍵時刻爆發出超然内力,将他擊落山崖,崖高不止九十九,掉下去絕無生還的可能,可釋禅大師也因此元氣大傷,一年後就在雲隐禅院圓寂了。
求助于陳放的人是簪纓郎呂亦寒的獨子呂子堯,這人季修也認識,家中豢養了不少鷹犬,肩頭總站着一隻黃色小雀,他稱其為囡囡,還時常炫耀這是他的千靈神鳥,不僅能聽懂人話,還認得人臉,隻是不會說話而已。但同行一載,那小雀是沒有表現出任何不同的,除了太乖了點。
呂子堯被困鶴望軒,同行的還有一名小他三歲的少女,危急時刻,隻有這隻叫囡囡的小雀逃了出來,竟然還真的找到了人,此鳥通靈性,雖不能開口說話,卻能用爪子寫字,請求陳放趕赴鶴望軒救人性命。
其實早在一個月前,這群少俠們就失了音訊,但一想到也可能是少男少女一時情迷忘了時間,直到鶴望軒突然來了群青面獠牙的怪人将整個宅邸圍得水洩不通,原本應該已經粉身碎骨的齊天雄也現了身,這才讓其他人反應過來,大呼不好。
隻是邺城和柳州城之間有些距離,要等正式消息傳到易盟主的耳朵裡,還得等些時日,水靈珊總說她有别的渠道,所以知道得要快一些。
陳放在信中寫了許多,包括事情原委,呂子堯自述的處境,鶴望軒當前的形勢,自己為何非去不可,呂子堯曾經于他有恩,這次也算報答一下恩情,最後,他又花了點筆墨洋洋灑灑地回憶了自己的生平,這幾個月在淩霄山莊的感想,最後的最後,他似乎是發自内心地寫下了訣别語。
他自中了那蠱毒以來一直惶惶不安,叨擾莊主實在是抱歉,如今他的壽命隻餘兩月,若是不幸殒命于鶴望軒,也算是死得其所。
季修牙都快咬碎了,陳放怎麼就這麼不知道收斂,總是能選中最會激怒他的方式,他向水靈珊告别,自己之前的衣物可以送往淩霄山莊,若是賬上差了點數目,也可以向山莊的管事讨要,向山門的門童說明來意,他會放人進去不用去闖那謝客陣。
至于他自己,暫時沒打算回淩霄山莊。
季修已許久未策馬奔行過,路途遙遠還是舒适為主,自從他主動斷絕與他人的來往,也就鮮少遇到過需要一路疾行趕到的事,如今算是久違的頭一遭。
馬行的夥計見他氣度非凡,又很是面熟,腰間的佩劍也頗有名聲,隻是一時半會想不起來,等到人都騎着馬跑出來了老遠,他才一拍腦門,指着遠去的人影驚訝道:“淩霄莊主季修!”
自從祁梁山之後,這個名字确實是消失在了江湖之中,之前那個自稱是季長風之子的少年在武林盟上嶄露頭角之時,倒是把這個名字又給帶回了大衆的視野,但即便如此,他也依然沒有出面,似乎都要讓所有人都相信了,他和他的父親一樣決定徹底的銷聲匿迹。
可是今日,馬行夥計看着遠去之人的背影,心中有些猜測,莫非,淩霄莊主要重出江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