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你的羽翼
弗拉德的外傷情況比想象中的要好一些,建立在鐘給弗拉德恢複了一部分傷勢的前提下。
但即便如此,兩位敬業的船醫還是把小鳥翻來翻去地仔細檢查了一遍,給還沒好透的幾處傷口消消毒包紮好,确認沒有什麼遺漏,才長呼出一口氣——但還沒結束,重點才剛剛開始。
把手下的紗布固定好,馬爾科看向弗拉德包得嚴嚴實實的左腕。
那裡本該有些什麼。
想到深海中向自己遊來的身影,馬爾科感覺喉嚨有些幹澀。
他昏迷得太早了,甚至無法确定弗拉德到底是怎麼丢掉他的左手的...根據恍惚間看到的幾幕畫面,馬爾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小鳥是因為自己才折斷羽翼的。
弗拉德表現得沒什麼異常,但...他真的沒事嗎?
看着正在發呆的小鳥,馬爾科垂下目光。
你真的沒事嗎,弗拉德?
将繃帶平整地貼合好,本鄉用指腹輕輕捋了捋邊角确定不會翹起來才擡起眼,然後就看到弗拉德和馬爾科都在發愣。
本鄉:......
弗拉德發愣正常,但你這秃鳥幹什麼呢,處理完了就開始發呆?真是不專業。
但順着馬爾科的視線看去,本鄉也同樣停頓了下來。
......噢。
剛剛揚起的眉頭下壓,本鄉想他明白馬爾科發愣的原因了。
——那隻手。
本該是藏青色鳥兒栖息的位置,現在隻留下了被一層層繃帶包裹起來的、光秃秃的“手腕”。
實在刺眼。
而且那個包紮手法一看就很不專業,他懷疑是弗拉德自己包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質量就更堪憂了...得快點搞定,一會看看傷口情況、估計需要重新縫合一下。
低下頭,本鄉加速了手上的收尾工作。
他當然不是現在才發現的,在島上的時候就看到了。
很難不看到啊,畢竟那隻手是弗拉德的慣用手...右手他也會用,但左手對弗拉德來說意義是不一樣的,本鄉知道這一點。
正因為知道,所以在看到時才更加驚愕——和憤怒。
香波地消失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去了哪裡、為了什麼?為什麼上次見面還好好的,再次見面時你就已經變成了這樣?
——我的鳥兒,是誰切去了你的羽翼?
可惜弗拉德不會告訴他答案,本鄉隻能自己猜。
最初,他以為是弗拉德在香波地消失後與敵人戰鬥時被切下了手,但從靈魂空間出來之後,本鄉改變了這個想法。
不要誤會,鐘并沒有告知他們原因——是因為本鄉觀察到了一些不合理的地方。
僅僅從認知的角度上講,如果是“在戰鬥中被敵人切掉左手”,弗拉德的靈魂不該沒有左手。或許幾周、幾個月後應該是,但不該是這麼快。
因為弗拉德的原因,本鄉是有在研究心理和精神相關的醫療知識的。而在某一本書裡記載了——“因外界原因導緻的劇烈變化,一般需要時間才能清晰被主體認知和接受”。
更何況那隻手可不是什麼普通的變化,所以一定有什麼更加複雜的、更加緻命的原因。
到底在什麼情況下,小鳥會如此迅速而清晰地接受了自己失去左翼的事實?
...
本鄉想知道答案,因為這件事對讓小鳥恢複健全來說很重要。
他做不到直接去問弗拉德,也沒法問其他人,于是選擇了觀察。
在醫療室體檢和處理傷口這段時間,本鄉一直在偷偷觀察弗拉德的狀态...但除去病理性的問題,弗拉德對左手的反應太過平常了——平常到有些異常。
雖然弗拉德以前也是不太在意自己身體的樣子,但這次不一樣,左手是不一樣的。這種“不一樣”并不是因為它是弗拉德的慣用手,而是一些更深層次的東西...比如那個紋身。
白胡子海賊團的紋身,那隻藏青色的鳥兒。
它烙印在手背上面,也曾烙印在弗拉德的靈魂上面。
即便在‘叛逃’期間,弗拉德也沒有嘗試任何東西覆蓋住它,甚至還經常會無意識地摩挲它...他自己可能沒注意,但本鄉都看在眼裡。
他一直在看着弗拉德。
所以這次也一樣,弗拉德看向左腕時的目光也都被本鄉看在眼裡。
那平淡、毫無後悔惋惜、也沒有任何憤怒或悲傷,隻是塵埃落定般的眼神。
......
想到鐘提到的“選擇”,本鄉沉下了目光。
他希望小鳥自由,但不希望他犧牲這份自由來兌換所謂的“HE結局”。
手下的東西處理好,他直起身,換了一套新的工具。
“鳥兒”和“飼主”,到底是誰在依賴誰呢?
......
“弗拉德,”
沒有管馬爾科的反應,本鄉伸出了手——朝弗拉德的左腕方向。
對于小鳥缺失的左翼,他有一些猜想。
“介意我拆開看看嗎?可能需要重新處理。”
而現在,是證實的時候了。
2.你的肢體
因為不知道内裡的情況,本鄉和馬爾科兩人都沒有貿然行動,隻是輕輕掀起繃帶的一頭,繞着它纏繞的順序一層層揭開。
似乎是為了掩蓋内裡,繃帶包得很厚。像是剝洋蔥一樣一圈又一圈,弗拉德的“手腕”都瘦了一圈,紮眼的紅色才出現在了視野裡——并不是繃帶揭開看到傷口了,而是終于看到這一層層繃帶中沾血的部分了。
本鄉:......(不善的眼神)
弗拉德有些心虛地移開了目光。
當時着急找答案,也沒想能活到現在,處理得就比較粗暴...單純用繃帶纏了好幾圈起到一個物理隔離和堵血的作用來着。
(不要學,這不是正确操作)
乖乖保持着把手放在本鄉手上的動作,弗拉德把目光漂移向了一旁的馬爾科。果不其然,在他的臉上看到了自己不想看到的情緒。
救人是他的選擇,他不希望馬爾科因此産生任何不必要的情緒。
但要怎麼辦才好呢?唔...
盯着馬爾科的側臉,弗拉德陷入沉思。
最後,他伸出右手,戳了戳馬爾科的臉。
馬爾科:......?
早就發現了小鳥的目光,但因為各種原因沒有回視他,結果居然意料之外地被戳了臉,盡量放松面上的表情,馬爾科看向忽然戳自己臉的小鳥。
然後他獲得了一個微笑。
笑容從面前人的嘴角爬上眼梢,有些淩厲的五官線條在彎起的眼睛下軟化,就連病氣也因此略微驅散了一些。
從那座島接回弗拉德以來,這還是他第一次露這樣的笑容...不,應該說,從弗拉德離開以來,這是馬爾科第一次重新見到這樣的笑容。
一瞬間,他以為自己回到了五個月前的莫比迪克。
坐在自己身旁,剛剛通宵加班完的“室友”,彎着眼眸問自己‘早上好’... 一般這種時候,他左手指間會夾着一支筆——那支馬爾科送給他的墨水筆,他一直很寶貝着用。
......
停止思緒,馬爾科明白弗拉德是想安撫自己的情緒,讓自己不要愧疚——但那怎麼可能呢?
馬爾科定定地看向将手伸向自己的人。
我的鳥兒,你為什麼從來不重視自己的痛苦?
醫療室泛白的燈光照在弗拉德的臉上,将他微微泛灰的眼瞳映入馬爾科的眼中。
那曾經是兩顆透亮的黑曜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