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紫煙一向不認為自己是什麼良善的人,一直以一種任性至極的姿态存活于世。向來缺乏家庭羁絆,向來擅長在人前狡黠,向來轟轟烈烈,隻追所求,說走就走。
她癡迷于魂導器,雖本人有着幾分大大咧咧,卻獨愛那些金屬的精密,仿若有着無限奧秘卻又純粹的易懂。後來,她想,她唯獨會對那冷冰冰宛如一塊石頭的季絕塵上心,大抵就是因為他其實是個簡單的人吧。雖然,她是變化詭谲的煙。
他們都是一心專于一事的人,或許都是旁人眼中的異類,但異類們卻總是會互相吸引。也不能稱上是“互相”,隻是荊紫煙更清楚自己想要什麼,什麼人,可以值得她孤注一擲,絕不允許在指間悄悄溜走。
她想,他們兩人便這樣陪伴一生便好,哪怕那個人永遠都不知道這份陪伴的含意。她很滿足。她甚至從未想過他會有開竅的那天,但那一天,他說她比劍更重要。
距離霍雨浩封神而去,大陸幹戈止息已經半年有餘,唐門可謂蒸蒸日上。在史萊克城,甚至受到衆多史萊克學員的敬仰。但是,有些人也從未忘記,天鬥城,那個唐門發源的地方。
徐三石與江楠楠還在被鬥靈皇室的事務纏身,而和菜頭與箫箫也為了那些舊日舊事以另一種身份有了底氣前往日月帝國,貝貝與唐雅要坐鎮主部,關于重建天鬥城唐門舊址的事務,竟然主要落在了荊紫煙與季絕塵身上。
當然,陪同是一方面,季絕塵隻是個用于震懾的擺設,唐門劍鬥羅的名号,在史萊克内院都甚有威名。這重建改造事務,主要還是需要一個有深厚的魂導底蘊,同時利落缜密的人來擔當。軒梓文日理萬機,抽不來身,于是這最适合的人選便成了荊紫煙。怎麼說,他們也是唐門資曆最深厚的高層之一,還挂着客卿長老的名頭。
當年因那無上神靈一語,日月帝國将星羅帝國被侵占的領土盡數還給星羅。但是,天魂帝國和鬥靈帝國早已被日月占領,而兩國皇室和掌控的實力早已凋零,就算歸還給他們,也無力控制國家了。不過,日月卻就此被迫改為天鬥。
“絕塵,你說,在天鬥與日月相互同化的過程中,最終究竟誰會赢呢?”荊紫煙望着天鬥城這座萬年名城的街道,那些新修築的常用魂導設施與舊日天魂的古樸風氣相融合。
“這些事,我不是很懂。但就算你我這般對家國毫無顧念,身在唐門的人,心中不也依舊認可着自己是日月帝國人。有些事……不是一個名号就能改變的。”
荊紫煙忽地揚眉,語氣有些灑然的說道:“其實如果抛去不對局面造成幹涉,看着日月的戰鋒橫掃整個大陸……我心中,也是不免有幾分激蕩的。人類,文明,終究是需要進步的。”
“不過,那些大事,就讓那些人去操心吧。”
唐門的前驅基層人員,月前便已經來此興建了。隻等荊紫煙還要做出一些重要指示和交涉。對了,現今天鬥城的城主似乎便是鏡紅塵吧,怎麼說也是她曾經待了那麼長時間的學院的院長,她曾經也是明德堂的一份子,心中竟有幾分挂懷。
此時天鬥城主府,鏡紅塵面色有些複雜的看着代表唐門前來的荊紫煙。
“你已經是逼近八級魂導師的程度了,可笑我當年竟然斷言你受限于全方位發展,隻能止步于六級魂導師。”
“不,堂主你的斷言并沒有錯,我也不過是運氣好,經曆了些許人生的機遇罷了。”荊紫煙淡淡道。
“我早已經不是什麼堂主了。”
荊紫煙看着往日威嚴無以複加的院長,心中竟是久違的歎惋。原來世事有時便是如此滄桑。
荊紫煙和季絕塵走時,穿過府中那長長的廊道,光線在穿透反射,時空的因果也開始交疊扭曲。
一個小女孩的身影,遠望去影影倬倬,伫立在廊道的盡頭。銀發披落,宛如銀昙盛放,滿目的清晖與靈透。
她聽見身後動靜不經意間轉身,看見來人卻蓦地瞪大了那雙異色的瞳眸。而後猶如投懷的乳燕,向荊紫煙撲來。
“煙姨,好久不見,吟兒好想你啊。”
女孩在她懷裡說着。
荊紫煙有些怔然無措,比當初第一次面對霍雨浩的小雪帝時還要甚之。女孩的聲音裡,洋溢着真誠的喜悅。
随後她似乎注意到了荊紫煙的不對勁,于是擡起頭來。自語道:“啊,一時激動忘了,煙姨也應該是不認識我的……對了!母親!那個……那個……怎麼說呢,就是您的妹妹,在哪裡?我想見她。”
荊紫煙被這女孩一連串莫名其妙的話語搞的有些發懵。
“雖然不清楚你在說什麼,可是,我從來都沒有妹妹啊。”她理所當然的說道。
我從來都沒有妹妹。
吟紅塵失神的聽着這句話,仿佛瞬間便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那雙湖藍與煙紫輝映的異色瞳眸,頓時黯淡。
怎麼會呢?
原本隻是以為,這個世界的爸爸與媽媽,隻是遺憾的沒有互相認識而已,他們或許仍舊擁有相知相遇的可能。
可是連這點可能都被抹殺掉了。
因為媽媽或許根本就不存在于這個世界上!
那是一種絕望的情緒,驟然将吟紅塵整個人吞沒。她突然意識到,在這個噩夢般的世界了,她使出渾身解數,也找尋不到一個根本就不存在的人。在她生命中原本那樣熟悉的人,卻仿佛在她的世界裡被活生生的抽離。
無法抑制的,她開始留下眼淚。荊紫煙和季絕塵頓時慌了心神,看着這個陌生的女孩哭泣,他們心中竟無端湧上了幾分不忍。
“吟紅塵?”突然,一個清冷又帶着矜貴之氣的男子聲音傳來,那人迅速便來至三人身邊。同樣的銀發異眸,絕色的姿容,兩人的關系似乎已經呼之欲出。他低下身去,手掌有些惶然無措的撫上女孩的脊背,另一隻手想要擺正她的肩膀。
她可是吟紅塵啊,無論受到他怎樣刻意疏離冷漠,都始終帶笑的吟紅塵。原來,她并不是不會悲傷。
“你們對她做什麼了?我與你唐門的恩怨,與一個女孩何辜?”他的聲音冷厲至極。
“我們什麼都沒做啊,就聽她自顧自說了一些話,又告訴了她我沒有妹妹,然後這孩子便有些不對勁。”荊紫煙為自己辯解道。季絕塵看着這一幕,也是皺眉。
聽了荊紫煙的話,笑紅塵一下便清晰明了了,大概這一切依舊與吟紅塵那神秘的來曆有關。她是又知道了什麼失望的事情了嗎?
擡起頭來看向他的女孩淚眼朦胧,是少有的脆弱,顫抖的聲音帶着試探與迷茫,随之響起:“爸爸……媽媽,媽媽她不見了。煙姨說她從來沒有妹妹,可是怎麼會呢,媽媽是她的親妹妹啊,就算和爸爸不認識,可怎麼會憑空消失呢。我很害怕……好像全世界隻有我一個人記得媽媽,直到我懷疑我可能也再也找不到她。因為她可能根本就不存在……”
很恐怖吧,這種感覺。
當你對一個人的執著,成為那個人是否存在于世的最後維系。倘若,連那點執著都被殘忍的現實所消磨。
“我真的……再也見不到她了嗎?”吟紅塵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喃喃自語,在來到一個陌生脫節的世界裡後,她頭一次感到無助。
輕輕地,而又有力地,她感覺自己的身子一下騰空,被人抱起。這是并不令人陌生的懷抱,但那種過了很久很久以後才回到家的感覺,歸屬感使人窒息。
“那我們就去找她吧。”笑紅塵說。簡簡單單幾個字,如同一個惡夢在吟紅塵面前頃刻間迸裂,有亮光透了進來。
“既然你想見她,那我們去找就好了。你都說你是我笑紅塵的女兒了,豈能被這些虛無缥缈的可能性擊潰。”
旁人要就被他們甩在身後了,淚光模糊中吟紅塵扭過頭去看父親的側臉,那是記憶裡無比熟悉的,清澈的銳意決絕。
母親說的對。她的父親是一個讓人覺得有無限可能,可以讓人對一切都能充滿期待的人。縱使履過薄冰,也做楚囚,王旗破敗,他從未失去過靈魂深處的驕傲與堅持。隻要我還相信我可以,我便可以付諸我現今所有心力,去達成那個我想要的目标。
去找就好了。多簡單。
我們這就撥開茫茫人海,去與她赴一次哪怕是亘古洪荒前的照面。
吟紅塵拼命的點起頭。
“我們一起帶媽媽回家。”
從第一次見到吟紅塵開始,笑紅塵便确信,她身上有着什麼東西,點亮了他靈魂中從未熄滅的火光。
……
“我媽媽最聰明了,我覺得不比爸爸差。哦,你們參加一屆大賽後,媽媽因為第二武魂的淨化屬性,被史萊克強行帶走給後來的火鳳鬥羅壓制邪火,就比後來去做交換生的藍叔叔白阿姨你們早留了史萊克兩年,聽說是狠狠的教了史萊克魂導系怎麼做人呢。”
“因為你們去史萊克内院做了交換生嘛,年齡正好符合不得不去參加一下那個海神緣,本來是沖着搶親挑戰去的,可是爸爸卻突然反悔了,竟然在史萊克的海神湖上正式給向媽媽表白,夢姑姑他們都說那實在太有紀念意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