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哨岚導]我的神是一個少女

(一)

這個時代，高牆紀元踏上正軌。人們祈禱，凝望，那舊世的藍調與幻滅之夢，在牆的這頭這片安逸天地裡，得以重生。

高牆紀元，一零一年。百年的沉澱已逝，現在是高牆内的人們不甘困守一方天地，開始向外擴充領地的時代。

原隸國，日月區。

日月區的從屬民的确是令人豔羨的。突來的末日荒蕪沒有打壓研者的激情，這裡有着領先其他各區加起來近百年的科技水準，入微至民衆生活的一點一滴。

舊塔留下的高牆在邊境之地亘久矗立，想來遠望去那幾乎是一座無垠的沉陸之壘，硬式簡練，卻又浮光掠影，在虛空中影射出了無數幻想中異次維度誕生的漩渦。舊塔關于牆的研究技術已經被盡數毀去，但日月區的新塔，對牆的再度武裝無疑站在最前沿上。這一點，是自以為攻“鬼”之中堅利刃的史萊克區都無法比拟的。

日月區的中心聖所又被稱作明德堂。新塔作為淩駕于人類政府之上的武裝組織，的确為各區政府忌憚。而紅塵家也不知是基因問題還是什麼，幾十年相隔代有強橫的覺醒者出現。它曾是昔日的舊帝國世家，現今家族内有不止一人擔任這個機構的高層主要人員。

哪怕在日月區，牆的守護，也并非是密不透風的，曾經甚至有拟人化的遊鬼差點混進明都的案例。

轟隆的聲響在上空盤桓，天是陰沉的，但那并非夏日的驚雷，而是呼嘯而過的戰機。在這荒涼的舊時代廢墟，灰蒙蒙的天空下是鋼筋樓宇的墳場。

金屬折射的萬千光影中，槍彈恍若破開虛空而來，閃爍着冰冷的金屬煌光，精準的穿透一個又一個靈鬼的靈核。它們的生命被結束的相當痛快，連痛苦含恨的嘶鳴都來不及發出，但還是留下了就連魂滅也要停駐在世間的感情殘漬。

黑金的煙火與臨死之刻的惡鬼彌留的靈潮交融在一起，美麗而狂暴。一片動亂的風沙中，少年近似成年人的修長身軀有幾分單薄，微長的銀發被淩亂的吹卷起，露出那張清貴襲人的面龐，雖是絕色，此刻卻顯得如冰棱般鋒利。

“超S級獨行哨兵，代号‘金君’，全稱‘三代金君’，本次任務編号A9，确認一線中部清剿任務完畢，最前線請求帶隊支援。”

“A9收到。”

(二)

當強勢的炮火自後方襲來，猶如憑空零生成的千門别類的槍炮浮空而起之時，繞是日月區奮鬥在最前線的神啟者中對那位孤高到不可一世的少年心存偏見之人，也不禁松了口氣。

“金君”乃是全區四大超S級哨兵中，由于個人能力的特性，最能左右整片戰場戰局的一位。其擁有的特殊能力，能夠使其在精神圖景中意識化出來的金屬構物實體化影響到物理世界。而這位“三代金君”，更是憑借自身素質完全掌握了前代不曾利用過的晦澀複雜的附魔煉金術，因此那些他憑空生成的金屬器械，毫無例外都是對鬼有着緻命攻擊力的附魔武器。而他同時所能控制的附魔武器，又何止百數。所謂一人，足抵千軍萬馬，大概就是如此。

笑紅塵并不想管這群被他掩護的家夥怎麼想，他隻做好自己該做的事。都說哨兵前身不過是人型兵器，可不管别人如何，反正在旁人眼中的他，一定是這樣吧。

戰局馬上發生轉變，鬼開始節節敗退。然而沒待日月區的神啟者們輕松多久，遠方的鬼群中突然傳出貫徹心扉的悲鳴。其間的怨恨、痛苦等負面情緒，随着聽覺的傳導，進而猛烈的刺激着在場所有哨兵本就異常敏銳的感官。

這次投入前線的，基本都是日月區的精英。既然是精英，便很少有落單的存在。優秀的實戰素養基本上讓在場的每位向導，立即為自己的哨兵撐起了精神屏障，抵禦那針對哨兵的兇猛感官刺激。

猶如貫腦的魔音一般，與此同時，那些污濁的空氣，嗆人的塵土，陰魂不散的血猩味，在笑紅塵所能感受到的世界變得無比清晰。迷鬼進化者的厲嘯就如同一根鋼針，在他無法依靠向導，而是自我維持的精神屏障上紮出了口子，而後四面八方蜂蛹而來的巨大負面信息量，使他本就長久以來抗拒被外來疏導的精神圖景快要轟然炸裂。

“喂！笑紅塵，你還撐得住吧？”在這種動亂的情況下，隻有本次任務的總隊長馬如龍還刻意留心了一下笑紅塵的情況。其實笑紅塵有着不可估量的能力價值以及是此刻少有的獨行哨兵的原因對馬如龍來說倒是其次，關鍵，這是小夢的哥哥，他是在同一個學區看着這對兄妹從小長到大的。

看着這對兄妹因為兄長覺醒而不得不分離，他曾向夢紅塵許諾，要盡可能照顧他。

被群鬼護在後方的那個迷鬼進化者，看來的确已經進化到了一個棘手的地步。否則哪怕是針對笑紅塵這種沒有向導的獨行哨兵而發動的感官攻擊，若非迷鬼中的至高者，也不至于讓他如此失态。

“先顧好你自己吧。”在昏沉脹痛中，笑紅塵還是沒有放低姿态，給他扔下這句話，而後将幾片白色的藥片幹吞入腹。

不過是區區迷鬼而已，他絕不就此低頭。是了，他笑紅塵不需要什麼搭檔，通用型信息素，就是他最好的搭檔。

精神的混亂感稍微緩解了一些，但是頗有些治标不治本。他這是積壓許久的問題了，強烈的自我排外，高傲到無可攀附，使他甚至無法忍受公共向導進入他的精神圖景窺探。而今不過是被點燃了火藥線。

“我來開路，你帶隊直取中路，殺了那迷鬼。”

(三)

笑紅塵再次醒來的時候，窗外的天很晴。與昏迷前一刻的戰場相比，就好像在做夢。

有溪流在山澗潺潺流動的聲音，混着醫療器械發出的微弱聲響，在靜室中回蕩。那是用于安撫哨兵情緒的白噪音。

可是，有什麼用呢。他這次精神屏障損失的厲害，連帶着此刻剛醒來的虛弱，可感官卻又前所未有的刺激。他甚至能聽見附近這整個樓層的聲響，嘈雜而煩亂。

—— “我聽說C城有重要遺址，本來這次是要一舉收複的，可惜重要的一環‘金君’出了點亂子。”

——“你說……他是我們日月區唯一一名超S級哨兵。雖說現在五大區共同組成聯邦一緻對外，可也不可避免的存在競争關系。除了鬥靈區甚至沒有超S級的神啟者，其他各區各占一位。天魂區的超S級哨兵‘肌體無懈’有着A級向導‘腦波入侵’作為搭檔，星羅區的超S級哨兵‘邪眸白虎’有A級向導‘幽冥靈貓’作為搭檔，更不用提史萊克區的那位超S級哨兵‘修羅之瞳’，有着同為S級的‘光之女神’作為搭檔，簡直堪稱全區第一組合。隻有我們日月區的超S級哨兵是獨行的，實力大打折扣。”

——“誰說不是啊，難道高層還不會特意為他這位超S級哨兵安排最合适的搭檔嗎？可是他都容不下！就算不為自己想想，也為整個區的利益想想吧！”

——“他本身就沒有什麼人情可言吧。林夕、陳飛、陳安上次在全區大比中死的時候，你可見過他有一分動容？他隻在乎自己的輸赢。他們可是一個學區出來的！這種人，不過是出身天賦好點罷了。”

有些人的恨是沒有原因的，他們平庸，沒有天賦，又因此而自甘碌碌無為。于是你的優秀，善良與幸福，便都淪為了沒有道理的原罪。有些惡意，往往不需要深刻的理由，于是它們便也猶如揮之不散的陰影，潛伏着吞噬你。

笑紅塵撫了撫仍舊酸痛的眼窩，嘲弄的在心裡拜托這些人能夠閉嘴。就如同那些人所說的一般，他沒有什麼人情可言。

用為他做出明确檢查診斷的專家的話來說，他這是由于身為哨兵的天生素質中，感官能力與精神力的異常強大，兼有特殊天賦，卻唯獨社會能力比最普通的哨兵還要低下而造成的社會情感失認。多年以來，又因為他那高傲無畏，強烈排外的性子，無法忍受任何人進入他的精神圖景，那裡早已亂成了正常哨兵根本熬不住的樣子。覺醒以來笑紅塵就幾乎從未做過精神疏導，長期積存的壓力早已過載，潛意識中情緒的不安定使他更容易劍走偏鋒。

哪個哨兵會拒絕匹配自己向導的誘惑？他也并非不知好歹之人，從上次全區大比在團隊戰中敗給史萊克區的霍雨浩他就意識到，他的确是需要一個向導。可是同樣的情況，日月區的高層早就料到過，怎麼可能不優先為他這個區域内唯一的超S級哨兵安排最合适匹配的向導。

雖然他的素質極其特殊，其他各項數值強大，唯有社會能力低下，由于戰鬥方式的特殊性，還需要巨大的神經算力承載，但與他匹配的向導日月區也不是沒有。他曾經甚至妥協與安排的向導嘗試過精神結合，但可惜那位A級向導剛剛前所未有的進入他的精神圖景深處，就仿佛如臨大劫一般退出。于是精神結合失敗。

隻有笑紅塵自己，才知道自己的精神圖景裡有什麼。那是他用來把自己困住、逼迫的囚籠。每一個本就難以安眠的夜晚，他的意識潛入識海深處，重複那場年少的噩夢。而噩夢的盡頭，也隻有望不盡的虛無。那是他的世界，卻沒有人能在這個地方，找到真正的他。所以他無法與人輕易的精神結合，除非有人願意陪他在陳年的舊傷裡忍受折磨、在面對沒有盡頭的虛無之時不停下腳步。

——在精神狀态穩定前從前線隐退，執行牆内灰色地帶的重要任務。

這是笑紅塵醒後接受到的第一條指令。

(四)

所謂灰色地帶，便是即使身處牆内，卻并未被五大區組成的聯邦徹底收管的區域。斑駁脫落、廉價混亂、無法無忌是這裡的常态。那自舊世界綿延而來的潮濕黴味與廉價香煙，在平凡中用那一點點嫉恨點燃人們心中的暴虐。

這是來自日月區事務局的支援請求，他們在日月區東南方的灰色地帶發現了一夥流竄全區的非法組織的活動痕迹。事務局那邊盯梢已久，卻在最後的收網關頭失敗，不得已向日月區的塔組織求助。

這夥非法組織叫做‘街尾’，以獵人自居，而他們狩獵的對象，便是那些灰色地帶中尚未結合的覺醒者——尤其是向導。在這個哨導比例高達六比一的時代，會有人做起這種生意，也并不奇怪。

‘街尾’會誘捕年輕的向導們，将他們販往全區各地，并用藥物讓他們與哨兵強行結合。是個臭名遠揚，早就上了聯邦黑名單的罪惡組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