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妄川緊緊盯着眼前的人,半晌将手裡輕薄的紙張遞了出去,殷懷安小心地從他的手裡拿過了那張紙,信件的内容不多,一共就一行,但是寫下的文字卻冰冷殘忍到刻骨。
“金齒衛軍退守永甯第二天,孟良府慶川縣全縣被屠城,城内血流成河,屍體堆積成山,洋人聲稱不割土賠款,下一個就是廣甯縣。”
嚣張殘忍至極的話看的殷懷安一股血氣沖到了頭頂上,目眦欲裂:
“艹,這幫畜生,南境到底什麼情形?金齒衛軍是什麼軍,為什麼撤退?怎麼殺的都是老幼婦孺?所有兵将都撤走了嗎?”
戰敗也好,割地賠款也罷,都沒有屠城帶給殷懷安的震撼大,他理解戰争的殘酷,但是他永遠沒辦法理解那些手執武器卻将屠刀伸向弱者的人,屠殺,就是牲口行徑,他永遠也忘不了從前的恥辱,那些慘死在殺人遊戲中的貧苦百姓。
個人的情緒混着這封戰報,一股氣幾乎堵到了嗓子眼,殷懷安憤怒的找不到出口,這到底是個什麼時代,怎麼就被洋人欺負成了這樣?從來到這個傻.逼地方之後就沒有一天順心的,他恨透了這種什麼都不知道的感覺。
他上前了一步,此刻也顧不上閻妄川的身份貴重,心口集聚的火氣在這一刻都噴了出來:
“我都說我什麼都不記得了,你就不能和我說現在朝廷到底是什麼情況嗎?誰人主政?南境都打成這逼樣了,對策呢?為什麼能打成這樣?問題在哪?是武器不行?還是指揮不行?”
殷懷安現在恨不得将人抖落抖落将他腦子裡的東西都倒出來。
閻妄川手壓了一下胸口,掀開了被子,撐了一下站起身,殷懷安一直盯着他:
“跟我來。”
他随着人穿過了前廳,進了一個類似書房的屋子,那書房的牆上正挂着一副大梁的皇輿全圖,這是殷懷安到了這裡之後第一次如此直觀地看到這個時代的地圖,大梁,一個不存在于他所知曆史中的朝代。
殷懷安看着眼前的地圖怔然出神,原來真的不光是時間的扭曲,雖然是一個不曾在曆史中出現的王朝,但是地圖的疆域卻酷似中國古代的疆域,他走上前,低頭看向了南境疆域。
那裡的疆域要比明清兩代都要大,甚至包括了大部分的東南半島,旁邊的海域标注的名字叫扶雷加亞灣,聽着像是一個音譯過來的名字,如此遼闊的南部疆域倒是殷懷安沒想到的。
閻妄川披着衣服上前了一步,手點在了南境五州上:
“這座半島是梁武帝打下來的,從武帝朝時便設立了南海水軍,沿海修築炮樓,如今僅僅過去了不到五十年,洋人來襲,南境戰事焦灼,朝中不乏有些人認為這半島自古就是煙瘴之地,不屬于中原領土,割讓也無不可,便想割島求和。
我聽聞此事從北境匆匆趕回京城,當天太後正要下發和談的懿旨,我反對和談,洋人的胃口絕不是一座半島能喂飽的,也因此頂撞太後,因為大不敬被下大理寺。”
連傷帶毒,閻妄川的臉色并不好看,他靠在了一側的桌案上,盯着地圖,神色晦暗不明。
殷懷安沒想到閻妄川竟然是因為這個原因被下獄的:
“太後?皇上呢?皇上也贊成求和?”
身邊的聲音有些疲憊:
“如今的陛下年僅8歲,尚未親政,朝中政事由劉太後和首輔劉士誠做主,劉士誠正是主張和談的第一人。”
殷懷安盯着地圖簡直被蠢笑了:
“有這座半島在,朝廷就可以陳兵在西海灣,洋人從海上來,打不了持久仗,這半島就是天然屏障,割島之後,洋人在陸地就有了根據地,他們的兵将,補給可以源源不斷通過西海灣從海上運進來,這劉士誠腦子被門擠了嗎?你們大梁怎麼選出這麼一個棒槌當首輔的?”
說完之後殷懷安心裡咯噔一聲,想要捂嘴最後還是放棄了,愛咋咋地吧,反正問就是都忘了。
閻妄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看過兵書?”
“這麼淺顯的問題還用看兵書?”
閻妄川抱住手臂擡眼:
“難怪秋老頭拿你當眼珠子。”
殷懷安整合了一下現在的消息,閻妄川是因為主戰被下獄的,昨天在牢裡他白天剛剛收到南境的戰報,晚上閻妄川就“中毒”被刺殺出獄,他忽然看了過去:
“你,你選擇昨晚出獄,就是因為南境的局勢已經不能再退了是嗎?”
閻妄川沒想到他這麼敏銳,他的眼底閃過一絲厲色,卻什麼也沒說。
當朝首輔和太後主張和談,閻妄川執意主戰,這就相當于直接挑釁了首輔和太後的權威,想到這一層殷懷安抿了抿唇,看向身後沉默的那個人影時目光第一次帶上了點兒敬意。
“秋老頭将你身邊用慣的小厮送來了,鴻胪寺這個節骨眼不敢攔着,這麼多天牢獄之災不好受,回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