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夏季。
剛入行的姜南蘊沒好戲可拍,被經紀人強制塞進了《到大山裡去》這檔鄉村慢綜。
什麼到大山裡去。
别人想走出大山,這節目到好,偏要進去。
[我去你——去就去......]
————
推開老舊的木門,接連升溫的天兒,忽又淅淅瀝瀝落起了雨。
氣溫驟降,山間霧氣散不開,風一吹,便如浪潮般湧向姜南蘊,似要吞沒她。
姜南蘊眉頭蹙得老高,正要走進雨霧中,經身後攝像大哥的提醒,又回去換了雙雨鞋。
撐過傘出門,走下幾層石階,雨鞋“啪叽”一聲,踩進泥濘的石子路。
《到大山裡去》錄制的選址在江州往裡,一個叫回山村的地方。
回山村村如其名,四面環山,蜿蜒盤繞。昨日下飛機,他們一行人由保姆車轉三輪車,又步行走了一段連洞橋,才進入村子。
跟随一早迎在村口的村長進村,姜南蘊隻覺得這地方,滿足了她對于一個偏遠山村應有的所有想象。
古老,落後,破舊不堪。
沿路的兩側矮房大多為木闆搭建,經由年歲洗禮,變成風燭殘年的模樣。隻有少數人住上了水泥房,有些連膩子都還未刮,晚上往裡頭望,森然可怖得緊。
愈往裡走,地勢拔高,路愈發崎岖。有些都算不得路,真就走的人多了,才生生開辟出了幾條野路。
唯一一家超市開在村子祠堂邊上。說是超市,就跟網上罵她能成為這綜藝常駐一樣,稱得上是擡咖。
姜南蘊憑村長領他們走過的路線,走約莫六七分鐘,看到了“珍姐超市”的木招牌。
雨天潮濕又悶熱,姜南蘊讓攝像在外頭等。她自個兒收了傘,将它靠在招牌下方,進了超市。
攝像大哥掀開泛黃還起了水霧的軟玻璃門簾,調整角度,将超市内部盡數收入相機内。
攏共兩排鐵貨架子,一排零食飲料,一排學習文具、生活用品。其餘大件兒都成堆疊在高處,肉眼可見的積着灰。
老闆娘懶洋洋躺在收銀台内側的躺椅上,一台斑駁的老式風扇對着她呼呼大吹。
聽人進來她掀一掀眼皮,乍然對上了黑乎乎的攝像頭。愣一下,趕忙穿上拖鞋站起身,打眼又瞧見了姜南蘊。
正好奇打量她呢,門口又進來一人。
姜南蘊拿起一袋醬油,也聞聲望向門口。
逆着光,是一個身穿藍白校服的少年。
光暈散去,少年瘦削單薄的輪廓變得清晰。裸露在外的膚色泛着營養不良的微黃,面上沒什麼表情,眼神也不太聚焦,像沒睡醒。
姜南蘊收回目光,繼續找所需的東西。
少年則熟稔地去貨架上挑了幾袋泡面,又抓了一把散裝香腸。經過姜南蘊時稍微側了下身避過,然後把手上的東西先放在收銀台子上。
“珍姨,梯子在哪兒?我拿個燈泡。”少年聲音低啞,像熬了個大夜。
被稱作“珍姨”的老闆娘好似早就習慣般,如常操着方言:“家裡燈泡又壞啦?”
少年點頭。
珍姨便指了指後門:“喏,在倉庫裡,你自己去拿。”
少年動作利索,很快搬來梯子,倚好牆,三兩步攀上去,從高架上取出一個同樣積了灰的方紙盒。
把梯子放回倉庫,他閉着單隻眼,指腹用力揉搓着眼睛出來,問:“這些一共好多錢?”
這動作,不知戳到了老闆娘哪處笑穴,逗得她咯咯直樂:“哎喲!灰落眼睛裡去啦?”
少年放下手,眼周染了大片紅暈,“嗯”了聲。
老闆娘停了笑,邊抽了隻塑料袋給他裝泡面香腸,邊囑咐他:“等下回家用水沖一下。”又把袋子遞給他,“二十三。”
付錢找零,少年走出去幾步,又被老闆娘高聲叫住:“哎!小随啊。”少年轉頭,正對上姜南蘊的目光。
少年眼睛黑亮,站在薄霧裡,眼眸像刀,破開水霧,直與她撞上,露出挑釁一笑。還不待她莫名,僅一秒,他又像是沒瞧見她,眼睑微斂,轉而向老闆娘投去疑惑的表情。
“下午姨讓妍妍去你家找你,你看好不好嘛。”老闆娘搓搓手,說,“馬上就要期末了,她成績又差,你多教教她。”
少年并未猶豫,換上一副乖巧面孔:“好,你讓她來就是。”說完撿起傘,徐徐走遠。
......
老闆娘收回眼,見姜南蘊也盯着小随那娃兒的背影瞅,旁邊還有錄像,她莫名就興緻大發,什麼話都往外說。
“小姑娘你别看那娃兒長得乖乖巧巧的,小孩可可憐。”
姜南蘊眉頭挑了下。
“哎呀,不就是那點事。”老闆娘像是接收到某種八卦信号,兩隻胳膊支在桌子上,把頭湊過去,“他老娘在他小時候就跟鄰村一個,也不曉得是做啥子的男人跑哩!”
姜南蘊微怔,一個沒留神,又叫老闆娘繼續說了下去。
“聽說那男人本來就是外地人跑村裡來躲債的,後來好像哪個幫他還了錢,他就到處說自己要回城裡去了。”
“那娃兒他老娘嫌他老漢沒用,隻曉得種地。她婆婆又是個不好相處的,沒兩天就跟人——”
姜南蘊凝起眉打斷她,把油鹽醬醋等一堆調味料在桌上往前推了推:“老闆娘,先算一下這些多少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