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電空響待發,烏雲壓下來,天很黑了。
沈随回到家,手在牆邊一摸,拉下燈繩。霎時,暖黃色的燈光照亮了大半個堂屋。角落還壓着些許暗,足以看清屋内陳設,正對門牆上供了尊白瓷菩薩,一方土竈台、兩個老式櫥櫃,一台小電冰箱,外加一扇風燭殘年的木門。
回到房間,沈随換了套幹淨衣服。出來後,準備做晚飯。
土竈後頭存有幹柴,他撿了幾根,又搓了幾張報紙。火機一點,塞進竈洞内,蒲扇一扇。
火勢漸猛,火光很快迎面映上他的臉。
下了包泡面進去,面熟之前,沈随開櫃拿了根香腸。關門時想,心情不好,可以再多吃一根,遂拿了兩根。
還沒等他剝開香腸,冰箱邊的挂壁電話機響起來。他随手将香腸塞進兜裡,接通電話,是他爸沈茂。
老頭講方言時有很濃重一股的農民憨厚氣兒:“小子,飯吃了沒。”
沈随看一眼竈台,倚至牆邊,随口答:“吃了。”
沈茂問:“吃啥了?”
沈随眼睛都不眨,說:“蓮藕炒肉絲,焖茄子。”
沈茂樂呵起來:“那就好。吃飽了才有力氣學習。”
“......”
“嗯。”
“......”
電話裡,雜音滋滋啦啦。
一時沉默,昏黃燈光将沈随影子拉上牆側。沿着虛影,他手撫上牆,輕輕扣了扣斑駁的牆皮,立刻掉下幾點碎屑。
沈茂又開了口,問:“錢還夠用?”
沈随說:“夠。”
沈茂也不管他說的:“我給你寄了錢,明兒去學校前記得去取。”
沈随:“......”
又是一陣無言,沈茂說:“今年過年,想我帶什麼禮物給你?我聽我工友說他兒子學校時新什麼......滑闆,你要不要?”
“我不要。”沈随眉頭微鎖,“你什麼也不用帶。”
“那不成。”沈茂當即說,“去年我沒回來,我就曉得你怨氣重。今年回來,我不帶點禮物哄哄你,你還能讓我進門?”
這話說的人要犯酸。
沈随耳尖有些燙:“你還有事嗎?”好像語氣生硬了點兒,他又補充,“我要寫作業去了。”
“那行。”沈茂也不自在,憨笑幾聲說,“我也一會兒也要去上工,就挂了。你好好吃飯,好好讀書。”
說起這個,沈茂想到:“竈後的柴要是不夠了就跟我說,我喊你二伯去後山砍,你顧學習就好,别自己去。”
沈随不太想麻煩二伯,早年間他們曾因為分家一事跟二伯家鬧得不大愉快。
老頭曉得他咋想,便說那就等過年回來他去砍。
沈随沒說話,靠着牆又耐心聽了會兒唠叨,才把聽筒挂了回去。他幾步走到竈前,翻開鍋蓋一看。
泡面已經徹底幹成了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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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近十點,沈随做完幾張卷子,點開風扇後,躺上了床。
他睡覺極規矩,手疊放在胸前,人直挺挺的,卻沒什麼睡意。透過床尾木窗,他有些失神地望向那片遙遠的星空。
一陣風吹進來,沈随思緒跟着繞一圈,飄出房檐,來到另一個房檐下。
女人以為他被狗吓住,沖進雨裡帶他逃離,後來又碰上陳聰他們。
她聽見了嗎?
陳聰說的那些話。
還是裝得沒聽見。
他遞出去的外套,她也沒接過。隻用她那雙水色眼睛看向他,好像輕易就看透了他。
讓他隐藏的所有肮髒與卑劣都無所遁形。
......
風扇的機器運作聲很大,沖着沈随呼呼吹,吹得他心煩意亂。餘光正好瞥見隔壁二樓的窗被打開,沈随忽然就撈起手邊的薄外套,出了房間。
來到那扇窗下,沈随兩手捂在頰邊,壓低聲線,發出幾聲拟音。
“汪汪汪......汪,汪汪......”
輕輕的、期盼的。
等一會兒,沒見動靜,他又是幾聲。
再一會兒,又又是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