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說:“那你以後想怎麼辦?就不上學了嗎?”
“要不我讓我爸資助你吧,等你上大學了再——”
她話沒說完,就再次被沈随打斷:“夏妍,你别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也别再妄想一些别的東西......你好好學習吧。”
這句話,無異于提前判了她死刑。
夏妍頓時羞憤極了。
一顆心像被火燒了又煎一樣,煎熬又屈辱。
“我聽,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她撂下這句話,然後倉皇轉身,跑了。
姜南蘊撞見這茬兒,覺得不巧,又覺得真巧。
十分鐘前,姜母來電。
姜南蘊怕自己不接,對方會一直打來。于是她不得不暫時離開錄制現場,先把電話給接了。
聽着姜母念叨那幾樣繞不開的老話題,姜南蘊漫無目地走着。
雖然姜母今天的語氣溫和了許多,但她已經有了PTSD,即使兩人沒再發生争執,她心裡仍是止不住的煩。
等姜母終于挂了,姜南蘊才發現自己走在了田埂上,還不小心偷聽見了小情侶吵架分手的戲碼。
雖然隻聽見了幾句,但......
姜南蘊看了眼沈随,眉頭微蹙。她也不想說什麼,隻轉過身想走。
沈随聽到動靜,看見她,忽然出聲:“姐姐。”
姜南蘊腳步一頓,稍微反應了一下。
她身後其實一直有攝像跟着,大概是以為,能錄到母女在電話裡頭互相關心的溫馨橋段吧。
沈随頭一次這麼叫她,明顯是有事。想了下,她看向攝像:“大哥,你能不能先關一會兒鏡頭?”
大哥同意了。
姜南蘊遲疑半秒,又說:“要不,您去稍微遠一些的地方抽支煙?”
大哥默了默,又同意了。
等攝像大哥走遠,月色下,兩個人一時誰也沒先說話。良久,沈随問:“你們是不是,很快就要走了?”
姜南蘊有些訝異他會忽然關注這個,卻從實點了點頭。
沈随于是把唇抿成一條直線,靜默許久,才似下定了決心。
他低聲開口:“你能不能,帶我一起走。”
他實在太厭惡這個地方了,尤其是沈茂走了之後。他也知道,自己說出這句話有多麼奇怪和不要臉,但他真的不想再待在這個地方了。
姜南蘊是他權衡利弊後,最好的選擇。
話落,他便把頭壓得很低,似乎隻有這樣,才能承住那股快要壓死他的力量。
時間一秒,兩秒,三秒......他在等待神明的最終審判。
他清楚自己沒有任何籌碼,可他必須再說點什麼。
“如果你擔心我麻煩,我很聽話。我會洗碗做飯,也會......”也會什麼呢?總不能說自己會學習,還會砍柴種地。
他極艱難地說,“如果你願意帶我走,我會報答你的。”
姜南蘊注視着沈随,又或者說,是打量。
少年的衣服已經被洗的很舊了,從她的角度,恰好能看見他裸露在外的雪白脖頸。或許因為她的長久沉默,他在不安,眼尾也有些泛紅。
姜南蘊沒忘記方才她碰見的那一幕,饒有興緻地戳穿他:“你是在裝乖嗎?”
沈随愣一下,然後一臉被誤會後的無措,幾乎啞聲:“我沒有。”
姜南蘊輕笑了下,遞出一張紙巾,沒說她借着月色看到了,那個女孩跑開時,他眉眼處那毫不掩飾的譏諷表情。
她沒再說什麼,無聲宣告了他索求的結果。
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命運,姜南蘊并不想介入其他人的命運。
因為她的命運,也正苦不堪言。
沈随靜靜盯着她手裡的紙,上面有很好看的印花,散發着淡淡的櫻花味。他又看了眼自己的鞋,沾了一圈污泥和草碎。鞋面也有很多磨損,隻有他自己知道,鞋底也早已經破爛了,一到雨天,整隻腳跟直接泡在水裡沒兩樣。
他并沒有接過那張紙,隻是一如從前的許多次,心裡的灰暗沖破牢籠,另他再度口不擇言。
“你們城裡人,還真是冷漠。”
“......”
姜南蘊走了,攝像在催她。
沈随渾身松懈下來,往後一仰,把自己摔進麥田裡。
距離他很遠的夜空之上,星河盛大而璀璨。想起自己剛剛都說了些什麼,他忽然就笑了。
怎麼就是,不上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