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這麼亮?
亮光晃得葉雲昭睜不開眼,她本能地皺眉,隻覺得卧室的床晃得她背疼……
床怎麼會晃?
疑問剛冒上心頭,葉雲昭心中咯噔一下,睡意全無。她猛地坐起身,低頭看着身下殘破的木闆,一臉茫然。
葉雲昭揉了揉眼睛,遠處連綿不絕的山體投落下片片陰影,雲霧在山間飄蕩着,如夢似幻,山泉從山脈之間一瀉千裡,山腳是塊狀分布的農田,歎一句世外桃源也不為過。
隻不過在葉雲昭看來,那片片農田劃分得太過雜亂。
這地是哪個村的?
年前在鄉裡扶貧會議上,鄉長幾番叮囑,農田要規整化,方便後續大型農機進田收割。
怎麼還有人不按要求執行!
葉雲昭想找村支書說道說道,卻忽然想到,自己昨日被市裡内調,眼下已經不是鄉裡的幹部了。
想到這兒,葉雲昭心裡難免生出幾分歡喜。剛考上公務員時,單位多次強調她隻用定向扶貧三年,可她幹了五年,都沒等來内調的文件。
直至葉雲昭扶貧的鄉,因為她帶頭實行的立體化種植脫了貧,紅頭文件這才發到她的手裡。
總算是苦盡甘來,葉雲昭不由得笑出了聲,她回過神,擡手搓了搓自己的臉。
“啊呀!葉縣令你醒啦!”一道頗親切的聲音在葉雲昭背後響起。
葉雲昭聞言猛地一驚,扭身看她,女人身着粗布衣,背影顯出幾分健壯,她正拿着一根細竹條,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前面那頭黃牛。
這人是誰?
念頭剛起,葉雲昭隻覺腦袋針紮般刺痛,她下意識地擡手摁了摁太陽穴,額角冷汗細密,有關于此的記憶紛至沓來……
她穿越到了一個叫大齊的朝代,現在這具身子的主人與她同名,也叫葉雲昭,年二十,是陵南縣的新任縣令。
原身父母早亡,雍州官學的女夫子見她可憐,便留她在官學灑掃。她天資聰慧,灑掃之際偷聽夫子教書,所識極多。
大齊民風開放,女子雖可入學讀書,但征招女官還是第一次,原身自然不負夫子所托,一舉高中,榜上有名。
原身中榜時有多歡喜,領調令時便有多失望。
不如她的男子個個留在京畿,而她卻被調任至陵南縣。
她怎會不知那窮鄉僻壤中的陵南縣?
往南道路險阻,又遠離京中,近一個月的路途颠簸早已澆滅了原身大展宏圖的雄心。
縣衙破敗簡陋,下屬亦是歪瓜裂棗。原身将自己鎖在屋内整整二十日,可昨日精神抖擻帶人前去查看農田,卻腳滑跌到田溝裡,昏了一天一夜。
陵南縣并無醫館,眼下又是播種的時節,衙役今日才借到牛車,耽擱太久原身早已沒了。
再睜眼,就是葉雲昭鸠占鵲巢了。
葉雲昭神情怅然,自己去市裡工作的美夢就這麼碎了?
編制就這麼沒了?
葉雲昭不信邪地伸出手,竭盡全力朝着自己的胳膊擰了一下。
嘶……太疼了!
她還沒來得及反應,眼前就出現了一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半透明姑娘。
【葉姑娘,我本應在陵南縣實現自己的遠大抱負,可我太過愚笨……調令雖不合情理,可這與陵南縣的百姓有何關系?他們饑寒交迫,我卻隻想着自己的仕途……】
【以前我自覺天賦異禀,瞧不上那些追名逐利之人,現在看來,我又何嘗不是這樣的人?】
那姑娘眼圈泛紅,葉雲昭想開口安慰她,張張嘴卻發不出半點聲響。
【從前是我太糊塗了,葉姑娘。我死後瞧見了你的功績,本無意将你牽扯進來。可時至今日,葉某隻能懇請姑娘,救救陵南縣的百姓罷!】
【今日之後,我便徹底消散了,是我對不起陵南縣的百姓,隻願他們往後能吃得飽、穿得暖……葉雲昭,一切便托付于你了……】
半透明姑娘說完便一點點消散,她臉頰流下一滴淚,“啪嗒”一下落在了葉雲昭的掌心。
葉雲昭輕輕握拳,直到此時,她心中才生出這裡并非幻境的實感。
你放心,我一定替你護好百姓,讓他們過上吃飽穿暖的生活,若是可以,我定将這陵南縣建成世外桃源!
女人聽見車闆傳來“咚”地一聲,忙回頭看,先前醒了的縣令又暈過去了!
“哞——哞——”女人忙學了兩聲牛叫,老牛慢慢停了下來,女人利索一跳,忙跑到牛車一旁。
“葉縣令,葉縣令!怎麼又暈了……”女人說着伸手推了推葉雲昭。
葉雲昭躺在牛車上,幽幽睜眼,道:“胡嬸子,我沒事。”
眼前的女人姓胡,膀闊腰圓,看起來有些富态。她是本縣唯一一位屠戶,也是縣裡為數不多擁有黃牛的人家。
“真沒事?”胡嬸子上下打量着她,狐疑道。
“真沒事。”
葉雲昭想起自己方才應下的承諾,坐起身補充道:“胡嬸子,你拉着我去東鄉瞧瞧吧。”
葉雲昭從回憶中得知,陵南縣人口稀少,隻分有東鄉和西鄉,如今趁着牛車,她正好可以去瞧瞧。
牛車又“吱呀”“吱呀”地晃起來,滿山綠意盎然,許是因為在山裡,山風吹起來還算涼爽。
“葉縣令,你真不用去州裡瞧瞧?”胡嬸子在前面問道,“衙役說你可是昏了一天一夜呐。”
“胡嬸子,放心吧,回去之後若是衙役問起什麼,你隻管推到我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