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雲昭再次騎着毛驢來到嶽州府衙時,心情已大不如上一回。
上次來時,心裡是領俸祿的歡喜,這次則是找事兒的沒底。
葉雲昭還未邁步進去,就瞧見一個體圓膘壯的男人往外走,男人身側跟了三四個仆從樣貌的人,隻見其中一人開口。
“大人,前幾日城外土匪又鬧事了,屬下聽聞好似鬧出了幾條人命,您說這該……”
大人?
葉雲昭眼睛在他身上掃視一遍,身着錦緞盤領袍的“大人”,能是普通小官?
她眉色微動,側頭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眼泛淚花,右手牽着驢往前一沖,左手扯住大人衣袖,哭喊道:“大人!您可得為下官做主啊!”
男人似乎也沒遇到過這種情況,向後一個趔趄,旁邊的人立馬斥責:“撒手!沖撞了知府大人,小心把你關進牢獄!若有冤情,明日清晨擊鼓便是!”
知府大人?
葉雲昭聞言抓得更死,堅決不撒手,連忙開口解釋:“大人,我是陵南縣的縣令葉雲昭。”
“哦?你就是今年新上任的女官?”嶽州知府朝身旁人擺了擺手,問,“你這是何意?”
“大人,下官若是被逼到絕境怎會如此……”葉雲昭裝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前幾日下官領的菜種,竟是陳年菜種。”
“陵南縣去年餓死人的慘象曆曆在目,若是因為菜種又餓死了人,那該如何是好?”
“況且陵南縣田地肥力極差,新菜種尚且不能豐收,這陳年菜種不是要陵南百姓的命嗎?”
葉雲昭狀入倒豆,嘩啦啦說了一大堆,不給旁人留下一個插嘴的話口。
隻見她擡手拱了個虛禮,欽佩不已道:“下官早在京城便聽聞嶽州知府才高八鬥公正清廉,嶽州更是在您的治理下山清水秀、物阜民豐,盡顯祥和之意。”
“京城竟有人知曉本官?”知府驚訝道。
“豈止是知曉,簡直是人人贊歎,下官更是因您的美名,專門來陵南縣任職的!”葉雲昭說起謊話臉不紅心不跳,一臉誠懇,讓人不得不信。
“啊——啊啊啊啊啊——”身旁的毛驢突然嚎叫,吓了衆人一跳。
“您瞧瞧,我這驢都贊同我說的話呐!”葉雲昭面上毫無谄媚。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就這一會兒的功夫,嶽州知府被哄得喜笑顔開,看葉雲昭的眼神都多了幾分贊賞。
“方才你說你領的菜種是陳年菜種?”他也是個人精兒,自然聽得出葉雲昭有事相求。
“正是,還請知府大人為下官做主,為陵南縣的百姓們做主!”
“行了,眼下我還有些私事要辦,明日辰時你再來。陵南縣荒僻,你也正好在嶽州瞧瞧……”嶽州知府說着便擡腳要走。
“有此機會下官感激不已,隻是眼下是秋播的時節,一日都耽擱不了啊,大人。”葉雲昭趕忙攔下。
這番操作引得嶽州知府有些許不悅,眼前這人忒沒眼色!隻是“秋播在即”“清正廉潔”的帽子往他頭上一戴,若再推脫倒顯得不近人情。
“行吧。”嶽州知府雖臉上笑着,語氣去冷了許多,同身側的幾人道,“你們先在此處等着。”
他說完轉身往府衙走,葉雲昭見狀,把缰繩往旁人手裡一塞,忙不疊地跟了上去。
直至到了前兩日來過的房屋前,二人方停下腳步。
葉雲昭将竹簍裡的菜種布袋拿出來,往桌上重重一放,作了揖,笑着搶先開口:“前兩日下官來領菜種,你許是裝錯了,有好幾種都是陳年菜種呐。”
她說着把菜種布袋一一打開,又朝嶽州知府示意,讓二人瞧瞧。
這下子輪到分發菜種這人心裡沒底了,他原想着将這些陳年菜種一同扔給陵南縣,就算被發現,一個小女官難不成還敢來找他換?
沒想到她竟真來了,還跟着知府一道……
“到底怎麼回事?”嶽州知府肅然開口,剛才隻撇了一眼,他就看出這菜種豈止是放得久,許多都碎了!
“嗐!都怪下官忙糊塗了。”那人立馬紮住布袋,對着葉雲昭讨好一笑,順坡下驢道“應是前幾日來領菜種的人太多,我拿錯了。”
“那還愣着幹嘛?”嶽州知府問。
“是!是!下官立刻去換。”
在這期間,葉雲昭隻垂目端站在一旁,她自然不信這套說辭,隻是初來乍到,又是同僚,适時給些台階對彼此都有好處。
不大一會兒,那人抱着鼓鼓囊囊的菜種布袋出來了,将布袋打開,笑着說:“葉縣令,您瞧瞧,這些菜種如何?”
葉雲昭快速瞟了幾眼,确認菜種無誤後,把布袋口一紮,笑着揶揄:“這話說的,知府就在這兒,難不成還能給我碎菜種?本官替陵南縣百姓謝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