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雲昭氣極反笑,不覺提高聲音道:“孫甯,你确定并無原因?”
“你若是有什麼顧慮的,大可講出來我們一同處理。”葉雲昭深吸一口氣,放低聲音,“難不成你覺得在此處比在縣衙還要好?”
片刻後,孫甯微微點頭,葉雲昭雖生氣卻無話可說,隻好同意,又說:“三角耧車的料鬥需改小些,我是用編好的稻杆卡在出料口處,隻是稻杆損耗較快,每次使用多有不便。”
“其實倒可以用木條卡在那裡,也不必次次換新的。”
聞言孫甯開口:“好,此事我會盡快處理。”
“你既然不願來縣衙為我做事,我也不好整日麻煩你。”葉雲昭原以為二人能順利合作,她提供想法和圖紙,孫甯提供技術,隻待日後陵南縣百姓人人皆好,她便想法子給孫甯謀個正兒八經的官職,隻是……
這些都是葉雲昭的一廂情願,半晌,她輕啟朱唇:“明日我會讓劉班頭送些銅錢,全當作你做耧車的辛苦費。”
不等孫甯說話,葉雲昭轉身疾步離去。下午她同裡正又走訪了将近三十五戶,待回到縣衙時,已經酉時一刻了。
葉雲昭渾身疲累,雙腿沉地如同拉着地裡的老黃牛。不知是不是因為許久沒說過這麼多的話,隻覺得喉嚨難受,總想咳嗽。
她咳了幾聲,擡手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又攥拳敲了幾下,雙手叉腰,左右扭扭,總算舒坦了一些,她打算燒壺熱水泡泡腳,好好地去去乏,卻被一道聲音攔了下來。
“葉縣令,你可算回來了。”
葉雲昭循聲瞧去,劉麻子同一個女人站在一起,那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日她在懸崖邊遇見的女人。
“葉縣令,是她麼?”劉麻子開口。
莊雪一愣,瞧着眼前送自己肉包子的女人,方才風塵仆仆正欲往縣衙後院去。
葉縣令?她是縣令?
“正是!劉班頭,此事你是頭功!”葉雲昭驚喜出聲,沒曾想他竟找的這麼快,又問,“嬸子,你昨日回去可還好?”
莊雪整日做農活,人曬得黝黑,皮膚極為粗糙,外加沒吃過幾頓飽飯,個子不高,很是瘦弱,瞧着四十歲有餘。
葉雲昭則與她完全相反,雖無父母,但彼時官學夫子對她不錯。人雖瘦些,不算是如今有福氣的身形,但膚色白淨,勝在那雙眼睛,清眸流盼,襯得整個人清麗脫俗。
“葉縣令,莊雪如今不過二十有七……”劉麻子聽見葉雲昭叫她嬸子,忙低聲提醒。
二十七歲?葉雲昭一愣,心頭随之而來的是難過,不過才二十七歲,正是大好年華,竟被生活蹉磨成這副模樣。
“無事無事。”莊雪許是習慣了,讪笑道,“葉縣令這麼關心我,是我的福氣。”
“雪娘,你可知為何讓你來?”葉雲昭換了個合适的稱謂,柔聲問。
莊雪聽到這個稱呼一時有些恍惚,回過神後立即道:“我知道。”
“葉縣令,我願意和離,隻是他……定不會同意。”
“葉縣令,休妻也成!”莊雪下定決心。
葉雲昭嘴角微微上揚,連道三聲“好”,說:“你可知若有毆打,官府可判夫妻義絕。”
“義絕不僅不會有損你的名聲,而且有幾率杖責那人以示懲戒。”
這下子,莊雪鼻尖一酸,淚珠從眼眶滾落。
今日劉麻子找到她時,她鼓足勇氣一同來了這偌大的縣衙,名聲也好,看法也罷,莊雪早已抛到腦後,做好了被休後人人指點的準備。
可是現在,有人站在自己面前,對自己說,不需休妻,也不用那人同意,自己就能重獲自由。
甚至那人會被懲罰。
莊雪擡頭看星星,她從未覺得這麼美這麼亮,忽然笑起來,肆意大笑着,淚水卻怎麼也止不住。
她“撲通”跪在地上,感激道:“葉縣令,劉班頭,你們是我的恩人,是再生父母啊!”
說着便要磕頭,葉雲昭連忙同劉麻子一起将她拉起來,輕輕拂幹她臉上的淚珠,輕聲道:“雪娘,快快起來,若想順利義絕,你還需忍辱負重一段時間。”
“莊雪妹子,這事兒沒那麼簡單。”劉麻子在一旁附和,想起見到莊雪時,她正瘸着腿在竈屋忙活,心中不忍,長歎了口氣 。
“需要我做什麼,你們隻管開口,哪怕脫一層皮,我也要離開他!”莊雪眼神灼灼。
“我雖知曉你身上有傷,可告到府衙,他若死不承認,那也奈何不了。”葉雲昭蹙眉道。
“若是有外人瞧見他毆打你,且願意為你作證,方有六七成的勝算;若作證之人是陌生人,那便有/八/九成的勝算。”
“如此看來,這事并不好解決。”
莊雪聞言冷靜下來,思索片刻後,道:“葉縣令你放心,我有法子解決。”